收留彤彤
2018-04-15 作者: 稻花村
收留彤彤
从秋月走进门的一刹那,吴彤彤就隐隐感觉到了马大志和秋月之间的关系。Www.Pinwenba.Com 吧吴彤彤的感觉没有错,作为一个女人,她能够洞悉这个淳朴乡村女孩子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吴彤彤看出来秋月对马大志的情意了。那种自然的动作,那种熟稔的眼神,都是一种暗示,暗示他们之间存在某种特殊的关系。吴彤彤是聪明的女人,她故意用暧昧的话语说她跟马大志的关系,她从秋月的脸上看出了她内心想的,看出了秋月的震惊和失望。
秋月的心计跟吴彤彤是不一样的,秋月的喜怒哀乐是摆在脸上的。秋月看着吴彤彤把自己拿来的馒头狼吞虎咽地吃掉,看到吴彤彤只穿着一条裤头在马大志被子里的随意。秋月的心都在颤抖。马大志回来,秋月看了一眼,眼神近乎绝望。转身出去,回自己的家。家里没人住,冷清得很,炕也是凉的。关了门,秋月的眼泪就往下掉。马大志急急地追来,隔着门解释说,秋月,吴彤彤是我同学,家里出事了,来找我帮忙的。
秋月抹了眼泪,说,大志哥,你忙你的。我没事,就是回家看看,水泥厂还要我上班去呢,一会儿我就过去。马大志叹口气,知道解释不清楚,回去想办法赶走吴彤彤。
吴彤彤赖在了学校不走,秋月红着眼睛去上班,马耳朵沟人就都知道了马大志的这点事。马大志浑身有嘴说不清楚,看见吴彤彤把洗完的内衣往操场边上的小树上挂,就扯下来摔给吴彤彤,说,吴彤彤,你到底想干啥?
吴彤彤狠了心说,马大志,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必须给我整下来,不整你就别想消停。马大志快被逼哭了,说,好,好,吴彤彤,我帮你,你别再跟村里的人讲我和你的事情了。吴彤彤点头,说,行,孩子的事情解决了,我马上就离开马耳朵沟。说话算话,绝不给你添乱。
等雪化了一些,马耳朵沟通往山外的路就能走了。可是,太阳每天都出来,雪却化得慢。马大志急的像热锅上爬着的蚂蚁。吴彤彤不急,这几天不但把屋里屋外收拾得亮亮堂堂,还常去跟村里的女人们聊天,了解了很多马耳朵沟的情况。马大志阻挡不住,索性不管了,看吴彤彤一个人折腾。吴彤彤最有意思的是,就是不说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这就叫马耳朵沟的人们有了猜疑和谈资。吴彤彤就讲跟马大志是同学,这些年马大志去公社就去看她呢。吴彤彤说的都没错,却是每句话都说得很暧昧,叫马大志有口难辩,叫听到这番话的人都容易浮想联翩。
总算盼望着马耳朵沟的路通了,马大志跟吴彤彤商量去县里的医院做人流。公社的医院因为武斗,设施遭到了破坏,大夫也不在那上班了,做不了手术。要做只能去县医院。马大志找队长高玉大问了情况,顺便也好把事情跟高玉大解释一下。高玉大瞅着马大志“嘿嘿”笑,意味深长的。马大志气坏了,说,队长,你别瞅着我,吴彤彤是我同学不假,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不知道是谁的。高玉大点头,说,我啥也没说。马大志说,你是没说,你瞅我的眼神不对呢。高玉大说,我咋不对了,我瞅谁都这么瞅。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样的事我能够理解。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四五岁了。马大志气鼓鼓地说,我跟你不一样。高玉大继续“嘿嘿”笑,说,少跟我装。做了就做了,男人老爷们敢作敢当。是不是呢?咱马耳朵沟的爷们没有说话不算数提了裤子不认账的,从我这就瞧不起他。马大志急了,说,队长,你啥意思?好像我真是孩子的爹似的。队长冷了脸子,说,我也没说你啥,急啥?你就不如你爹,说话老也像吃枪药了。我看那丫头。眉眼好,腰条身段都好,像你死去的娘呢。怀上的娃娃不能不要,那是人命,人命关天的。再说,给娘们做人流那是闹着玩的?我听说了,拿个撑子,铁的,把那地方支起来。伸进去一个老虎钳子,夹住孩子死命往下拽,撕个乱七八糟血呼拉的。
马大志一阵恶心,说,我回去了。我是来找你证明的,你跟我讲那些做啥。马大志出去。高玉大在身后说,你还急了,你急啥?证明啥,证明你没亲人家嘴了,没摸人家乃至了?没亲没摸,你说哪来的娃娃?马大志听了,到院外了,又返回来,说,队长,你胡说啥呢?你听谁说的这胡话?
马大志被吴彤彤搞得一团糟糕。骂也没有用处。吴彤彤很得意,这次算是破裤子缠腿,叫马大志抖搂不下来了。尽快去县里的医院把孩子做掉,是马大志此刻最想做的事情。秋月一直在水泥厂不回来,马大志借不着自行车,就拉了吴彤彤走着出沟。吴彤彤走路费劲,马大志背着吴彤彤,又怕硌她圆鼓鼓的肚皮。马大志搞得好狼狈,总算到了县医院了,马大志长舒了一口气,乐哈哈地看着吴彤彤。吴彤彤撇嘴,瞪马大志,马大志不管那些,只管挂号办手续,想早点完事。
问题马上就变得复杂了,妇科医生是个老年妇女,戴着副眼镜极其认真的样子。医生听说要做人流。抬头看马大志和吴彤彤,问,结婚几年了?是第一个孩子吗?马大志不好意思了,摇头说没结婚呢。医生的脸色“呱嗒”一下撂下,阴着,不好看了,牙缝里呲出的字就很难听,说,大家都在忙着闹革命,你们倒好,抓紧搞这事。马大志脸被气绿了,说我搞什么了,我咋不革命了。告诉你,我还是老师呢,我教的学生考了全县第三呢。老太太把眼睛从眼镜上面挑上来,认真地看马大志,点头,说,看着倒像老师。是老师考全县第三怎么了,在我们这一切平等,你搞大了自己学生的肚子也是不对的。马大志纠正说,她不是我学生。不是我搞的。医生正色说,不是学生也不能乱搞。搞大不承认就更不对了。你们哪个公社的?马大志耐着性子,说,医生,你赶紧给我们做手术吧。医生说,你说做手术就做手术啊,你们的结婚证呢,公社大队生产队的证明呢,没有这些,我们还得调查你们呢。你先别说话,这位姑娘,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们说,我们这里是人民的医院,会给你做主的,任何披着狼皮的羊在我们这都得被打倒踩在脚下,吐上几口吐沫,妇女也是人,能顶半边天哩。
马大志被弄得哭笑不得,差点脱不了身,在吴彤彤的帮助下,总算逃出了医院,躲避了那个喋喋不休一心想为妇女做主的医生。来这做手术,必须得有两个条件才成,一是要结婚证,二是要公社大队和生产队的证明。这两条都很难,马大志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带着吴彤彤再回到马耳朵沟。一来一去的,马耳朵沟人就都看在了眼睛里,给马大志贺喜的人就多了起来。马大志哭丧着脸,说,你们都看好了,别再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她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我的啊。
马大志存着侥幸的心理去找队长高玉大,进门就要生产队给出证明,要去带吴彤彤做人流。高玉大依旧笑眯眯的,说,我就知道县里的医院不会给你们做的。马大志说,你给我们开份证明我们就去做手术了。高玉大说,我证明啥啊,你不是说孩子不是你的吗?不是你的,我证明啥?马大志说,真不是我的孩子。高玉大说,真不是你的孩子,我们就真不能给你开证明。马大志,你别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那天你走就走呗,还返回来跟我喊。你就不如你爹脾气好,横着好吃竖着难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马大志说,我说话急了我错了,你把证明给我开了吧,我求你了。高玉大摇头说,好像我故意给你出难题似的。生产队开证明,得要你的结婚证。你没跟人家结婚,也不承认是自己的孩子,你叫我们为难啊,政府的证明是随便乱开的吗?马大志气呼呼,说,我是民办老师,身正不怕影子歪。没做就是没做。高玉大抽烟说,跟你有文化的人说不清楚,男人裆下的事跟影子没啥关系。
马大志开不来证明,细想也是,这证明究竟咋开。换自己也开不了。马大志吃睡不香,也不给吴彤彤好脸子。医院去不了,就四处打听土办法,跟吴彤彤一起试验过,压肚子,蹦高,都不管用,吴彤彤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顽强地不出来。吴彤彤叫马大志帮着压肚子,拿擀面杖压,疼得汗水直流,马大志的手就软了,声音哽咽了,说,彤彤,别压了,我下不去这个手。吴彤彤躺在炕上,“呜呜”哭了一场。
马大志还是打听到了乡村的一个大夫。离马耳朵沟六十里的大山里,以前做过几天赤脚医生,听说马大志愿意出钱,就答应给吴彤彤做人流。马大志很兴奋,拉了吴彤彤去他家。大夫的家里很破旧,家徒四壁的样子。吴彤彤看一眼大夫的模样,咧开嘴就哭了。马大志问哭啥。吴彤彤说,大志啊,你看看大夫啊,五大三粗的,大手老茧子那么厚,指甲那么老长,都几年没剪过了,杀小鸡都不用刀子,拿指甲盖一剋就尅死了。我害怕,他拿那手剋我下面啊。马大志也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好言安慰吴彤彤。说,没事,他说一会儿就好。
马大志到外屋等着,留下吴彤彤一个人在屋子里。大夫挂了窗帘,手术器具在锅里煮了消毒。指着黑乎乎的炕沿说,躺那。吴彤彤吓得哆嗦着躺在炕沿边上。大夫说,把裤子脱了。早知道要遭罪,就别图那点快乐。现在怕了吧。吴彤彤喊马大志,大志,你听他说啥呢。马大志不进来,马大志不好意思,心想狠狠心,把孩子弄掉就好了。大夫出来喊,你来跟我打下手。马大志只好硬着头皮进屋了。大夫看马大志红着脸,笑,说,自己的老婆,看就看了呗,正好你帮我按着大腿。她乱动。马大志诧异地问,咋,不打麻药啊?大夫白了一眼马大志,怪马大志的无知,说,用不着打麻药,掏几下子就掏干净了。吴彤彤艰难地脱了裤子,只剩下最后一只裤头,说什么也不当着俩男人的面脱下来了。大夫对马大志说,把她扒光了,不脱下来做不了。马大志瞅吴彤彤,吴彤彤按住马大志的手,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慌乱,求救的眼神叫马大志看不下去了。
大夫不耐烦了,捋胳膊挽袖子,说,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磕碜的事都做了多少回了,脱个衣服磨蹭啥啊。快点吧,我还得去给老韩头家的毛驴子接生呢。吴彤彤说,大志,他还给毛驴接生呢,我不做了。大夫才不管吴彤彤的求救,伸出大手,很顺利地摸到了吴彤彤的腰,手指头一扣,贴着肉皮子就抓住了裤头。往下用力拽,吴彤彤使劲往上扯,不叫拽下来。大夫急了,喊马大志帮忙,马大志看傻了,不动。大夫动了粗的,按住吴彤彤死命地就给拽了下来,吴彤彤“嗷”地一声凄凉的惨叫。马大志的身子抖了一下,扬手就给大夫一个响亮的耳光。大夫被打得转了两圈,坐在地上发傻。吴彤彤哭着往腿上套裤头,套不上。裤头撕坏了,马大志扔了,抓起裤子一句话也不说,给吴彤彤穿。穿好了,吴彤彤扑进了马大志的怀抱,马大志紧紧抱着吴彤彤,拍着吴彤彤的背说,彤彤,不做了,咱不做了,咱回家,没人管你,我管你。
吴彤彤看见马大志的两行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吴彤彤知道,马大志的心融化了,吴彤彤一阵幸福的眩晕,整个人就软在了马大志的怀抱里。
看着马大志背着吴彤彤离开,大夫终于缓了过来,想刚才的事情。马大志带着吴彤彤来看病,做人流,正要做呢,被扇了一个脖拐。大夫努力回忆,自己做手术咋还被扇了,想明白了,纳闷这俩人是耍自己来的。那个马大志认识的,是马耳朵沟“向阳红”小学的老师,大夫就很生气,觉得老师太不讲究,怎么就能下手这么狠。侧过脸控了半天耳朵,还好,耳朵没聋,脖子出了点问题,扇得猛了,往右边顺,过不来了。大夫生气了,起身就在臀部后面追。确认一下马大志到底是不是马耳朵沟的那个马老师。
马大志抱着吴彤彤从沟口进来,高玉大就看见了。一看就知道又没做成,正要回家呢,看见歪脖的大夫急匆匆地走来,高玉大迎上去,问,王兽医,你这是去哪?那个大夫队长高玉大认识,是大夫没假,可是不能给人看病,主要是给牲畜看。王兽医指着远处的马大志说,我看是不是学校的老师,我要去公社告他。叫他殴打人民大夫,我叫他蹲笆篱子。高玉大一想肯定是马大志惹祸了,拉了王兽医到坡下说话。给王兽医卷了颗旱烟卷,俩人抽上。高玉大说,王兽医,你慢慢说,咋了?王兽医指着自己的脖子,说,你看,一脖拐给我扇这样了。高玉大看了,知道王兽医不是装的。说,咋扇你了呢?王兽医说,谁知道啊,他带着个女的来做人流,我烧开了水,准备好了家伙,他上去就给来一脖拐,扇顺边了。我抽完这根烟就去报案,太可恨了。高玉大想了想,说,你慢慢转转,没准就兴许转回来呢。王兽医说,转不回来啊,我自己的脖子我自己知道,原来在这边,现在跑那边去了。现在,左边的事啥也看不着了,都是右边的。只能看你右边脸,左边的没了。高玉大说,你先消消气,我是马耳朵沟的生产队长,你的事咱们私了咋样?王兽医瞅高玉大,说,怪不得你给我烟抽,你是队长啊。我不抽了。
王兽医起身就走。高玉大说,王兽医,你走后悔可别怪老哥没通知你。王兽医说,你甭吓我,我不怕那一套,我非要告他不可。高玉大“嘿嘿”笑,说,告他?我还要告你呢?王兽医站住,说,你告我啥?我也没犯法。高玉大冷笑,没犯法,你犯的那法比马大志重几倍呢。王兽医站住,被吓住了,听高玉大说。高玉大说,马大志这事做得是不对,是不该扇你脖拐。不对可是不对,最多就只能说是打人不对了,就打一下,赔你钱,到医院给你治治,顶多就是拿绳子往回薅一下,费不了多大事。你那脖子没啥大事,就是有点凉,转不过来,等血一热,活动开了,慢慢就过来了。王兽医想想,你别糊弄我,向着他老师说话。高玉大说,你去吧,我啥也不说了,好言难劝你这该死的鬼。高玉大不说话了,王兽医愣了,不走。高玉大说,你啊,你王兽医一撅尾巴拉几个粪蛋我都能知道,我是干部,你是干啥的,我还能不知道。你不是大夫,假冒大夫,你是兽医,还没发证,只能给牲畜治点病,你没那金钢钻偏揽那瓷器活,你做人流?给人做?缺德不说,还犯法。没证就得判你六年大狱。你死到临头了,还在我这耍横。
王兽医脸就白了,过来拉住高玉大说,我不去报案了,行不行?这事你别吵吵出去。高玉大鼻子里“哼”一声,说,我不管,不关我的事情,我是正好遇见,多说了两句。高玉大转身往回走,王兽医说,他打我,我心里憋气呢。高玉大说,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平衡,我到有个私了的法。王兽医问,你说。高玉大说,你给我写个保证,这事不经官,我就叫马大志赔你苞米,咋样?王兽医想了想,问,赔多少苞米?高玉大说八十斤。王兽医说,一百斤,少一百斤不行。
高玉大背着手走,说,你跟到生产队来,写字据,称苞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