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清叹了一口气,抬手扶住了杨麟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的肩头:“杨师弟,安葬伯父伯母的遗骨要紧,藏宝图咱们改日再来找吧。”
杨麟紧紧握住一把地上的焦土,咬牙强忍住眼眶里两汪泪水,点了点头,跟着钟云清走出了乌衣巷。阳光再次无遮无拦地洒在身上时,钟云清松了一口气,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乌衣巷附近便是夫子庙,庙内外挤满了前来烧香许愿的香客。钟云清看着人们脸上虔诚和期盼的神情,心中不免一阵苦笑:倘若佛祖真能保佑众生,又怎会有这么多人间惨剧?他正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空虚饥饿,正好看见庙旁有一间小店,专门卖粉面小吃的,便强拉了杨麟过去,点了两碗鸭血粉丝。
伙计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粉丝,钟云清胃口大开,立即摆开架势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吃了个碗见底。他见杨麟不怎么动筷子,料想他心情不好,也不便勉强,便叫来伙计付账。那伙计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嘿嘿笑道:“看样子两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来南京是做生意呢,还是做学问呢?”
“这位兄弟猜的都不对,我们哥俩是来游山玩水的。”钟云清呵呵一笑,眼睛转了一转,又道,“说来也怪,我们原听说秦淮河岸最繁华热闹的便是乌衣巷,这次来本想大饱眼福,可结果——唉!”
他不住摇头叹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惹得那伙计八卦之心大起,索性将抹布一丢,坐下来说道:“客官你有所不知,这乌衣巷一年以前还不是这般模样,可自打副都统杨家谋反被抄家灭族,杨家老宅便频频闹鬼,据说是被杀的百余口家眷奴仆舍不得离开,所以在老宅里作祟。附近的住户被搅得鸡犬不宁,纷纷搬了家,后来杨家老宅又起了一场大火,把整条巷子都烧成了废墟,从此就算是大白天,都没人敢去那里。就算要打那里过,也要远远绕开巷口,免得沾染上秽气。”
伙计顿了顿,偷偷瞟了瞟在一旁默然不语的杨麟,小声对钟云清说道:“客官,我看你这位兄弟面色不对,该不会是被鬼盯上了吧?你们还是赶紧到夫子庙上上香,请大师看看吧。”
“鬼气?”杨麟突然冷冷一笑,厉声说道,“与鬼比起来,到底是狠毒的人心更可怕些!”
伙计微微一愣,刚要开口问询,钟云清忙将他拉到一旁,脸上堆笑道:“你千万别与我这位兄弟计较,他读书读得脑筋不好使了。”
“呵,又是个四书五经读傻了的,”伙计啧啧感叹,“可惜了他这副秀气皮囊。”
钟云清连忙点头称是,生怕杨麟再惹出什么是非来,忙拉着他走路。走了约有几十米远,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钟云清拉着杨麟闪身拐进旁边一个小巷,只听一阵脚步声匆匆跟来。钟云清飞身跃出,一把抓住来人的衣领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人未及回答,先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原来是一个年约七十的老翁!钟云清认出这老头刚才在庙门口乞讨,他们与伙计说话时便频频朝这里打量,没成想还跟了上来。钟云清以为他是来讨钱的,便从怀里掏出两枚铜板递过去,那老头竟然不接,只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杨麟,颤声问道:“老奴冒昧打听一句,这位公子贵姓,是哪里人氏?”
杨麟闻言一愣,抬头看见面前的老头,眼中竟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神色,开口问道:“老伯伯,你是不是认得我?”
老头点了点头,眼睛竟然湿润起来,颤声说道:“公子的长相年纪,都和我家少爷相仿。只是我家少爷失踪已久,恐怕早已不在人世……”说着竟撩起袖子来擦眼泪。杨麟的身子震了一震,握了老头的手轻声叫道:“老榆树伯伯,你可是老榆树伯伯?”
“小公爷,真的是你!你没有死!”老头欣喜若狂地睁大了眼睛,“除了你,没有人再叫我余老汉老榆树了!”
见到儿时陪伴自己的老奴,杨麟悲喜交加,一时间竟流下泪来:“老榆树伯伯,没想到你还活着!我以为,我以为杨家已经没有人……”他再也说不下去,低头哽咽起来。余老汉伸出树皮一样苍老枯瘦的手,缓缓轻抚着他的脑袋,叹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