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年堂里的工夫原本就多,如今她每日中午都得往彰义桥跑一趟,便更添了两分忙碌。这还不算完,傍晚归家之后,她还得张罗家里的大小杂务,花田里的花草,越冬时期虽不必照料得太勤,却也时不时就得去瞧瞧,从前一直是秦氏在照管,眼下这些事,全都落在了她头上。
叶家二姑娘身体向来不错,甚少生病,可即便是这样,从早到晚没停歇的忙碌,仍旧叫她有些吃不消。从前夜里吹灯上榻之后,她总习惯要琢磨琢磨各种美容方,现在却是顾不上了,脑袋才一沾枕头就立马睡得昏天暗地,隔天起床时,眼皮子沉得直打架,莫说是像从前那样与小丁香玩笑打闹了,根本连多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是个很懂得苦中作乐的人,累成这德性,心里还想着,这年代女子成亲之后,过得大抵都是这样日子,此时自己就算是先提前体会一番,免得将来乱了手脚。
日子成天价过得脚不沾地,腊月十二,叶家的聘礼安安生生送去了吴家村,叶连翘便满心盼着腊月二十四小年到来,松年堂里放了假,自己再不用两头奔忙,也好歹能喘口气。
这日晌午,她照旧踩着时辰去到彰义桥的医馆,不忙着进铺子,先到隔壁的饭馆儿点了三两样实惠的饭菜,走出来时,就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提得大包小包,正要往医馆里去。
长得那样人高马大,一看也知道是谁了吧?
不是说府衙里忙得厉害,连过年都未必有假吗?三天两头往清南县跑什么跑?
叶连翘稍稍抿了一下嘴角,往旁边站了站,轻声叫道:“喂!”
某位如今前途有了着落的府衙捕头立刻回头,瞧见她仿佛颇为意外,一抬眉:“你怎么在这里?”
然后便不肯踏进医馆了,反而急急往后退,在门外晾着药材的木架子后头停住了脚,动作仓促,居然还能顾着不碰到东西发出响动,轻巧得很。
叶连翘看得好笑:“这是我爹的医馆,我为何不能在这儿——我说,你这是干嘛?怎么直往后躲?”
卫策有点窘,伸手指了指铺子里:“你我现下不适合见面,我怕你爹瞧见我。”
亲事虽未议定,却也已开始商讨,媒子都来了几回了,现下依规矩,他俩的确是不该见面的。
叶连翘噗嗤笑了出来,朝他那边走近了些:“那你只当没瞧见我……但是我得进去陪我爹吃饭呢,这可怎么好?”
这人成天板着个脸,难得露出笑模样来,不逗逗太可惜。
卫策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你平常不是在松年堂里吃饭吗?我正是想着中午你肯定不在这儿,所以才赶在这会子来。难不成松年堂如今也抠抠索索的,连饭都不给你吃,要让你来找叶郎中蹭吃喝?”
“胡说,我自己的爹,怎么能算蹭吃喝?”
叶连翘斜他一眼,因不好将秦氏的情形说与他听,便含糊道:“家里有些状况,这一向秦姨都不往松年堂来,担心我爹不肯准点儿吃饭,所以我才来照应着点。你还没说呢,到底来干嘛了?”
“年礼。”
卫策便将手里提溜着的东西晃了晃:“打发人送来不合适,怎么也得我亲自跑一趟。”
两家要结亲,往后自然会常往来,逢年过节的礼,亦是不会少了。
叶连翘往他手里的东西略打量了一下,知道多半不过糕品茶点尺头之类,便撇撇嘴,仿佛很为难道:“那现在怎么办呢?咱俩偏生正正好就撞上了,我避又无处避……”
“你先同叶郎中吃饭。”
卫策快速点了一下头:“我就在彰义桥左近转转等着,过会子送你回松年堂,好歹说两句话,完了我再把东西送来不迟。”
……刚才是谁说现在不该见面的?没规矩!
叶连翘知道他这人拧得很,自己劝不动,也就索性不与他多说,转头就要进医馆。脚都抬起来了,又忽地落下,回身朝他面上一扫。
“怎么?”
卫策不解,抬眼看她:“还有事?”
叶连翘也是想着两人的事八九不离十,未免他将来成天板着个连唬人,现在相处时便该试着融洽轻松些,于是眯眼笑道:“你们过年可能歇两日?”
“没的歇。”卫策摇头,“为防城里出乱子,那几日恰恰是我们最忙的时候。”
“哦。”叶连翘咬咬嘴唇,立马摊开手板往他面前一伸,“既这样,你就提前把压岁钱发给我好不?”
“……”
卫策颇觉意外,心里既高兴又有点不自在,居然有点吭吭哧哧的,伸手在腰间摸了半晌,取出一样物事来。
“压岁钱……没有,论理也不该由我来给你发,这个你要不要?”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