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声嘶力竭的哭喊并没有引发其他的状况。整个璀璨宫静悄悄的,璀璨耀眼的华丽下是尘封千年的冷寂。 苏绾终于是闯了进去,她立在那张黄金为台,碧玉为栏,鲛纱为帐,镶嵌了无数明珠宝石的床榻前看着那个侧身而睡,乌发委地,面白如玉,如同梨花一样洁白安静的女子,有些痴了。 这个,就是创造出她的灵魂,给了她生命的人?是的,如同源子韶有些像天父一般,地母和从前的雪霓也带着几分相像。地母的睫毛长而密,像两把娇俏的扇子,苏绾确信,在这睫毛下掩盖的,必然是一双骄傲倔强的乌亮眸子,必然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苏绾静静地看着她,突然觉得。那些喧嚣和不甘,还有烦躁和不安,如同流水一样,从心头缓缓溜走,不留一痕迹。原本含在口里的大喊大叫,还有盘旋在脑海里的无数个胡闹的计划,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种人,即便是什么都不用做,也会让你觉得话的声音稍微大一都是一种亵渎,会让你觉得,守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也是一种幸福。 地母就是这样的人。她不需要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大地之母与生俱来的那种超凡脱俗和威严端丽,看一眼就能让人心折不已。 粉衣少女原本担心苏绾会不顾一切地大吵大闹,搞破坏,此时见了她那种怔忪的神情,便松懈了戒心,带着稍许的得意,炫耀似的低声:“怎么样?自惭形秽了吧?” 苏绾答非所问:“为何这偌大的璀璨宫里,就只有你一个侍从?” 少女撅起嘴:“难道有我还不够吗?天父和地母,从来都不需要人伺候的。只不过是地母睡熟了,我才来照顾她而已。” 那倒也是,天父那里,不是也只有一个于十三吗?而且于十三也不是他的侍从,更像是他的一个伴,闲暇时帮他跑跑腿的伴。像他们这样强大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寂寞,哪里又会需要什么侍从?有什么事情,不是手指微微一动就可以做到的?苏绾笑了笑:“是我孤陋寡闻了。那你原来是做什么呢?” 少女有些惊讶,还是老老实实地:“我是地母从昆仑山移回来的一株凌霄花。她要睡着了,才让我出来帮她看门户的。” 苏绾道:“难怪,你是不认得我的。地母有没有和你,她什么时候醒来?” “难道地母就认识你了么?”少女毫不容情地讽刺,又蹙眉道:“地母临睡前过,什么时候天崩地裂了,她就什么时候醒来。” 苏绾瞬间苍白了脸,这岂不是,不到毁灭的那一刻,地母就不会醒来了?不行,她不能容许那一刻发生。苏绾笑道:“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 少女道:“本来就是!你应该觉得你运气好,若是地母能被你吵醒了,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早就灰飞烟灭了。” 苏绾席地坐下,心不在焉地:“你得对。我是鲁莽了。好多年没有回来,很是想念她,就让我在这里陪她坐些时候吧。” 少女翻了个白眼:“你别想耍花样。” 苏绾轻轻地道:“你知道什么才叫天崩地裂吗?” 少女不耐烦地看着她:“你不是你和娘娘很熟吗?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天崩了。自然就是撑天的柱子塌了,地裂,大地承受不住轰然倒塌的天,你它裂是不裂?” 苏绾身影一晃,晃到了地母的身边。少女警惕地追过去,挡在她面前:“你别耍花样!要是你敢对娘娘不敬,天父不会放过你的。” 苏绾认真地道:“我只是有几句话要给娘娘听而已。” 少女道:“你。” 苏绾一字一顿地:“地母娘娘,不管您当年出于什么原因制造了我,又抛弃了我。但不可否认,我的灵魂是你赐予的,没有你,我就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风从脸上吹过是什么滋味,雨落在脸上是什么感觉,花香又是如何的沁入,伤心和喜悦又是很等的让人心颤。 托您和天父无聊的福,我和源子韶来到了这个世界,经过若干年的错肩而过,最终走到一起,却不得善终。您是强者,高兴了便可以随意牵扯别人的命运和一生,不高兴了就可以一梦万年,诸事不理,也没人敢您一句不是;但我不是,我只有一颗平凡女子的心,我想要的,不是长生富贵,而是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我今日来,原本是想要求您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救出那个可怜却勇敢的男人。但我到了才知道。以我的能力,是无法将您唤醒的。既然您非要等到天崩地裂才肯醒来,那么好,我便去沧溟之源一游。我想,以我全部的力量,把那里的几条漂亮的飘带上下翻个个儿还是能做到的。一切定如娘娘所愿。” 地母仍然安静地睡着,没有任何反应,就连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粉衣少女却被吓晕了,颤抖着手指,惊疑不定指着苏绾:“你什么?你要将沧溟之源翻个底朝天?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那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苏绾微微的笑:“怎么不知道?我去过那里,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的眼光就那么,只容得下一个人,他若是不在了,这个世界就没了存在的意义。反正在天父和地母的眼中,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游戏而已。没有了,还可以再造嘛。” 粉衣少女惊得眼珠子乱转:“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你有那个本事吗?”苏绾轻飘飘地扔了一句:“你若是有那个本事,我又如何能站在这里?” 少女咽下一口唾沫,又找到了一个理由:“我这就去告诉天父,天父不会放纵你行凶作恶的。” “天父啊?我昨天才知道,在他的心里,除了让地母醒来这件事以外,其他的,都不放在他的心上。他这般逼我。不就是想要地母醒来吗?只要地母能醒来,想来他一切都不在意。他不会阻拦我的。” 苏绾大踏步地往外走。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了目标,以前的种种犹豫和伤心隐忍,此刻都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有一个坚定而狂热的信念,她要他活着,没有他的世界,真的没有什么意思。就如同他一样,他最后之所以答应了天父的要求,要去引天劫带着天帝和天后一起同归于尽,不就是因为天父用自己来威胁他么?兴许。在他的心中,这个世界没了自己,也是灰色的吧? 他们都不过是别人眼里的蝼蚁,生死不由命,之所以还战战兢兢地活着,是因为他们也在这种生活中得到了快乐。既然自己已经得不到快乐了,又何必让看戏的那两个人继续快乐呢?他们既然不在乎他们亲手缔造的这个世界,她便帮他们葬送这个世界。 出门的时候,苏绾抿嘴笑起来,顺手将璀璨宫的另一道大门给推翻了。无所谓什么滥杀不滥杀,有没有责任心,是不是成了魔。反正和她有关系的人,都在八方,就算是天崩地裂,他们也不会受到伤害。至于其他的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随着璀璨宫的大门轰然倒下,一阵超乎寻常的震颤带着隆隆的地声从苏绾的脚下响起。身后传来粉衣少女惊慌失措地喊叫声:“啊呀,你都做了些什么?地开裂了,娘娘,娘娘,您醒醒,您醒醒啊。” 苏绾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黑色细线从她的脚边骤然出现,细线越来越粗,越扯越长,渐渐地延伸到璀璨宫的内部和外面,一阵阴冷的地风从深不可见的阴暗地底呼啸着卷刮上来,吹得苏绾的衣袍猎猎作响,长发犹如狂舞的蛇,发梢乱卷着击打在她的脸上,抽得肌肤生疼。 她无暇顾及,抬眼看向头。隔着那层已经变得幽暗的池水,一道金色的光,犹如一条愤怒狂舞的飞龙,撕开暗沉的天幕,向着她的头狠狠劈下来,与此同时,“轰隆隆”的闷雷声响夹杂着千军万马之势滚滚而来。 借着神通。苏绾可以看见美丽的翡翠岛上,飓风来袭,将那些青翠娇艳多姿,钟灵毓秀的花草树木吹得风中凌乱,仓皇不已,却始终不能逃脱那霸道得几乎想要毁灭一切的雷电。风疾,火起,就算是在水底,苏绾也能闻到周遭那股糊臭的味道。 乱哄哄的风声中,她依稀听见了于十三的惊叫声:“翡翠岛裂了,要沉了,天父您不走吗?”天父呢,好像什么都没。 汹涌的海水席卷进璀璨宫,粉衣少女哭喊道:“都是你,你出言不逊,大逆不道,招来天劫了,这里被你全数毁了,你高兴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会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的。” 苏绾充耳不闻,淡淡地看着那道离她越来越近的闪电,她的唇角甚至露出一种恍惚的微笑,看来那句话是对的,鬼也怕恶人,就算是天,也害怕她会不顾一切地将它毁了,所以要先下手为强。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一阵耀眼的金光闪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空气和水发出破碎的爆裂声,周围摇晃得厉害。“啊啊啊啊!”粉衣少女惊骇地抱住头蹲了下去,她只是一个仙,哪里经得起这种天劫?至于那个疯狂的女人,就让她自己去承担这一切后果好了。但混乱中,她还是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刚才还在木愣愣地等着天雷劈的苏绾,竟然摆了一个诡异的造型,不,应该是一个很优美的造型。她一手引着天雷,一只脚却踩在地母长长的头发上。幽蓝色的闪电滋滋地低鸣着,顺着她的手臂,走过她高低起伏的身躯,滑下她修长结实的****,然后,落到了地母长长的秀发上。 闪电顺着地母长长的头发一直往上爬,中间不停地爆开一些亮蓝色的的花朵,犹如一枝美丽无双,璀璨夺目的花茎,在地母的秀发上开出了绝世的娇艳。 很多年以后,粉衣少女还在回味当时的情景。她一直都觉得,世间没有一种宝石金玉能配得上地母,此时她才知道,原来,闪电才是最美的发饰。再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地母的了花朵了。 闪电顺着地母的长发慢慢往上爬,到了她的头时,悄然停了下来,没有撤退,也没有进一步的进攻。随着头传来一阵恐怖的轰鸣声,咯吱咯吱的声音渐渐下来,晃动幅度也越来越,一切静止。 璀璨宫里弥漫着沉重的凝滞,少女很久才反应过来,哽咽着扑上去抽打奄奄一息,却还在那里摆造型的苏绾:“我打死你这个妖女,竟然敢残害地母娘娘。” 苏绾的脸白得吓人,嘴唇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却神态轻松地乜斜着眼睛看向少女:“天崩了,地裂了,地母也该醒了。”嗯,很好,她竟然没有死,她就知道,作为天地的缔造者之一,地母是不怕这些所谓雷劫的。 少女一手撑地,一手抓住黄金床榻,努力保持着平静,狐疑地看着苏绾,又看看头,喃喃地道:“地虽然裂了,天却没有崩,你是被雷劈傻了吧?” 苏绾的唇边开着一朵疲惫却灿烂的花:“你错了,璀璨宫的天,其实就是翡翠岛,翡翠岛已经崩塌沉没,你觉得算不算是天崩了呢?” 一阵低低的叹息声从金玉床榻上传来,重重鲛纱帐里缓缓坐起一个清丽绝伦的身影,还未坐直就哀叹了一声:“是谁拉着我的头发?快放开啦……”声音沙哑慵懒娇嗲,犹如三月的暖风吹过冬日的雪原,融化了一切。 粉衣少女猛地往前一扑,将苏绾撞飞在地,不忘回头谄媚的笑:“娘娘,您真的醒了?” 随着苏绾倒地,地母紧绷的头皮骤然一松,舒服地叹息了一声,探手捋发,那些闪电凝成的蓝色花朵顺次“噼啪”“噼啪”地收起了带着尖刺倒钩的花瓣,灰溜溜地顺着顺滑的秀发落到了地上,犹如一条乖巧的蛇,在地上扭了几扭,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地缝中。 璀璨宫内的海水潮水一般地褪去,云破,日出,灿烂的阳光透过清亮的海水照下来,照在璀璨宫黑色晶石铺就的地板上,熠熠生辉,美轮美奂,璀璨夺目。 地母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哎呀,头没有那堆臭烘烘的烂泥巴罩着,真是舒坦啊。宵宵,你觉不觉得宫里的空气都要清新了许多?”从始至终,她没有看过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绾一眼。 被称为宵宵的粉衣少女扫了苏绾一眼:“娘娘,这种感觉的确好极了。不过,您看,咱们宫里也开了这么大一条口子,都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地母这才凝眸看向苏绾:“就是你引发天劫,劈了翡翠岛的?” 苏绾硬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却唇角带笑:“是我,所求不过是一个生死不由自己的可怜人的命而已。” 地母面无表情:“你既然来到了这里,便该知道事情的始末了。我若是帮了你,我便输了,所以我找不到任何帮你的理由。” 苏绾闻言,淡然一笑:“娘娘冰雪聪明,应该是早就知道您已经赢了。能逼得天父逼我一个的散仙不顾一切地来唤醒您,还不能明一切吗?您若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放弃这一切,就不该在我出门前召唤天劫,开天辟地。此时拿这些话来挤兑我,又有什么意思?” 地母走下床榻,尖尖的素白玉指抵着苏绾的脖子,眼眸里尽是森寒:“你当年辜负了我的期望,现在又闯入璀璨宫胡作非为,还敢踩着我的头发,把雷电引到我的身上,此刻又出言不逊,你是不是觉得,我舍不得弄死你?” 苏绾淡淡地道:“您当然舍得。我和源子韶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上,不过是您和天父一次心血来潮的赌约罢了。除了是你们争输赢的棋子外,我和他什么都不是。况且,许多年前,您就已经放弃过我一次了,这次再要了我的命,又有什么奇怪的?” 地母歪着头,认真地看着苏绾,脸上闪过一丝不合时宜的天真:“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 苏绾低声道:“如果不试试,我又怎么能死心?这样,在我死的时候,最起码能心安理得一。” 地母道:“那你现在是不是能心安理得的去死了呢?” 苏绾笑笑:“能了,因为,在他死去那一刻,你亲手缔造的这个世界,将会坍塌。” 地母冷笑:“你威胁我?威胁我也要有实力的。你算什么?就凭你,也敢这种话?” 苏绾轻轻地道:“不是威胁,是讲事实。你知道的,我和他有一只玉鸦,还有一个叫做栗叶的亲人。栗叶曾经替他为你们守了几千年的沧溟之源,为的就是保护三界的平衡。单做了这许多事,我们看不出有什么意义,所以不如索性毁了。想必此刻,那只玉鸦已经和栗叶到了沧溟之源。” “他就那么重要?你走火入魔了。”地母怒道:“如果三界因此出了什么事,我不会轻饶你二人!”言罢破水而出。 宵宵瞪着苏绾:“你死定了。” 苏绾翻了个白眼:“还没到最后,你怎么知道?”看来,地母还是很在乎三界的。 ——*——*——*—— 求粉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