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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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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她之后,施年一度以为失去越多的人越容易快乐,因为他们光是活着便已经相当满足。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无论每天有多少好事发生,他和牟翔飞的妹妹也将一直生活在“害怕失去”的惶恐与忐忑中。

实在不公平,倒霉透顶。

躲在灯牌后面的杨司乐半天没听见动静,也蹲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起身去催施年回家休息。

面前凭空冒出一个人,沉浸在恶性循环中的施年吓了一跳,微张着嘴惊恐地抬起头。

杨司乐半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平声问:“还打算在这儿坐多久?”

施年看清来人是他,一切悲伤与惶恐都好似同时找到了原因和解决办法。

他厌恶极了一般,死死地瞪着杨司乐。

转念间,他又意识到,刚才自己的一举一动大概已经被杨司乐未经允许的监视看了个清清楚楚,新的窘迫和难堪便簌簌地涌上了心头。

“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

他腾地站起来,不小心趔趄了一下,踢翻了搁在地上的琴弓盒,里面的竹笛一骨碌滚到了杨司乐的脚边。

这是意外,但施年并不打算为此道歉,他甚至从中感到了一阵报复的快意——杨司乐可以用同样的神情把签字笔扔进垃圾桶,自己凭什么不行?

他握着琴弓的中间,冷笑道:“正好,找你半天。把你的笛子拿走。”

杨司乐垂头看了一眼自己平日里精心养护的竹笛躺在无数行人踩踏过的地上,并没有伸手去捡,而是阴沉地抬起眼,问施年:“你故意的?”

施年嗤了一声:“不然呢?”

杨司乐撑住膝盖起身,严肃地命令他:“捡起来,向我道歉。”

施年被这居高临下的语气挑起了胜负欲,用沉默耀武扬威。

杨司乐:“我说最后一次,捡起来,向我道歉。”

四目相对,两人充满火药味地对峙了半晌,施年突然卸了劲儿,点头道:“行,我捡。”

他弯腰捡起琴弓盒,把自己的琴弓装了进去,按好锁扣后,还特意举高盒子冲杨司乐摇了摇。

“捡了。”

说完抬脚便要走。

杨司乐的目光离开了仍旧躺在脚边的笛子,他快准狠地一把攥住施年的胳膊,阻拦他离去的步伐:“捡不捡?”

施年被迫回身,不耐烦地别开手臂,想摆脱杨司乐的控制。但杨司乐是个练架子鼓的,手上握得很紧,愣是没让他得逞。

“你他妈有完没完?!”

施年被彻底点着了,猛地拿琴弓盒将他的手腕往下压。

压不动,就用砸的。

杨司乐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对自己,一时震惊得无以复加,连痛觉都失灵了一瞬。

施年得了自由,非但没有立刻收手,反倒变本加厉,在无人的琴房街上叫嚣:“操|你妈!这是你自找的!”

风雨欲来,杨司乐难以置信,眼睁睁地看着施年的拳头挥向了自己。

施年指节紧绷得泛白,浑身的血液都为这场刻意的寻衅而奔涌。

对,就是这样,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杨司乐被他这结结实实的一拳给打懵了,没防住重心不稳向后摔倒,右手刚好撑在竹笛上,拇指下的大鱼际被开裂的笛孔扎了个不小的洞。

施年第一次打人,激动到颤抖不已,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完全地被一种未曾谋面的兴奋给吞噬了。

杨司乐仰头见他面容愤怒,双眼却闪烁着愉悦的、极富攻击性的光,一时不敢承认这是那个曾经幼稚地安慰他,和他一起流泪的年年。

“你疯了吗……”

颧骨和下眼眶升起火辣辣的灼烧感,杨司乐眉头渐蹙,目光聚锋,脸上的呆滞转变为彻骨的怒意,仿若利刃割在施年身上。

他就着倒地的姿势,反手抓住自己的笛子,往施年的肩膀刺。

施年没有斗殴的经验,被他扑过来的架势唬住了,下意识将琴弓盒挡在身前。

杨司乐是故意的。近身的一刹那,他当即换了一只手,化掌为拳,以牙还牙地挥向施年的脸。

施年只听见脑内一声闷响,剧痛就侵袭了全身。他背部着陆,白衬衫沾满灰尘,盒子也脱手飞了出去。

胸腔里的脏器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蛮力扯紧了,后脊窜麻,前胸刺痛,两耳嗡鸣,他吃痛地闭紧眼睛,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杨司乐乘胜追击,走过去揪住施年的衣领,粗横地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几年不见,还学会打架了,了不起啊施首席。”他冷声讽道。

衬衫的第二颗纽扣被扯松了,施年还意犹未尽。

他覆上杨司乐的手,想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同时尝试着说话。

杨司乐没听清,俯下|身把耳朵凑近了一点:“什么。”

施年带着得意的笑,声音微弱地重复:“我操……你妈……”

话音未落,他就猝不及防抬起右脚,狠狠踹向了杨司乐的肚子。

杨司乐被这一脚蹬得侧翻在地,不得不松开手,躬身跪着捂住肚子,疼得直冒冷汗。

“‘几年不见’。”施年一边咀嚼他刚才的话,一边缓缓爬起来,气喘吁吁地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也好意思提?你当谁都想认识你?”

他冲过去,颇有要和杨司乐同归于尽的架势,拼尽全力朝他脸上补第二拳:“只要碰见你就不会有好事情!”

杨司乐头晕目眩,没能躲开,从腹部蔓延至四肢的疼痛磨得他没了力气。

“给老子滚!”施年又踢向他的小腿胫骨,咬牙切齿地大吼,“别让我再见到你!滚!臭傻|逼!”

杨司乐听不下去了。

他被施年的践踏和辱骂激起了新一轮的斗志。

他撑着地面一跃而起,左臂在空中抡出个半圆,给了施年下巴一拳:“说脏话很酷吗?!”

照着右颊又是一拳:“打架好玩儿吗?!”

对准肚子再来一拳:“无缘无故骂人爽吗?!”

施年没想到他这么抗打,一时反应不力,舌头被自己的牙齿咬了一下,错过了还手的机会。

杨司乐像头暴怒的狮子,逮住一只落队的猎物就不撒口,一次又一次地揍同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地咆哮:该滚的是你。

施年晚上经历了惊恐障碍发作,本就耗费了不少精力,早已是强弩之末,发泄完心里累积已久的恼怒跟焦躁,理智便逐步回笼了。

他气喘吁吁、体力不支地倒地,并不打算抵抗,任由杨司乐拎住他的领子不留情面的挥舞拳头。

挺好的。生理上的痛总好过无止尽的自我怀疑。

他得感谢杨司乐愿意跟他动手,不然这个兵荒马乱、令人恐惧的夜晚真就没法儿过去了。

期末周持续了多久他就失眠了多久,每天凌晨三点睡早晨六点半出寝去练琴,他现在只想睡觉。打架这么累,这么痛,这么狼狈,足够睡个好觉了吧?

如果可以,他醒来后也什么正事都不要做,他要赖床,要玩手机,要和张晴好学点上黑网吧打游戏的陋习,要扔开笔记本过一天,要只抱着一颗享受的心去听一场交响乐音乐会。

他要随便怎么活。

好想随便怎么活。

杨司乐也累极了,渐渐从震怒中抽身。

他缓了一会儿,脱力地瘫坐在地,松开掌心,接住正泪流满面的施年,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施年虽然在哭,神情却很平静。

他知道杨司乐是个好人,也知道自己不算坏东西,但是他的确不想再见到杨司乐了。无论他们过去是不是认识,是不是朋友,是多么要好的朋友。

他偏过头,把脸埋在杨司乐的肩膀上,神态与声音格外地放松:“原来打架是这样的。”

杨司乐因用力过猛而不住痉挛的右手布满了血,有些新鲜,有些已经干涸。但他无知无觉,仍像从前一样,将下巴轻轻抵在了施年的头顶,并不接话。

“给个微信号,笛子的钱我转你。”施年闭上了眼。

杨司乐声音都哑了:“你是不是有病。”

施年畅快地叹气:“是啊,我有病。”

杨司乐不禁觉得悲哀,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施年骂最难听的话、打最认真的架。

今天开始,得想了。

“好他妈的困。”

施年不知是不是和他有了一样的想法,机械性的流泪莫名成了实打实的难过。

他突然哽咽着叫了杨司乐的名字:“杨司乐……”

杨司乐应了:“嗯。”

施年抬手抓住他的衣领,仰着下巴把鼻尖凑了过去,使劲地嗅他身上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味道。

“你以后能不能别出现在我眼前。算我求你。”

杨司乐好一会儿没开口,直到对面有行人路过,好奇地往这里看,他才抓住施年的手指,让他放开了自己。

“你也一样。”他毫无波澜地答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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