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因坦见她要走,往后挪了两步堵在她面前。她抬眼瞅着他,倒是气定神闲的。他嘴角抽了抽,低低头跟索锁接近了些,说:“昨晚上让警察送我回家,今天车和钥匙都送我事务所,这会儿让我装不认识你……你这么折腾我,就是让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吧?”
“你知道就好。”索锁回答。
彭因坦声音更低,“偏不让你如意。”
“那随便你。”索锁脸上是很不以为然的表情。说完也不等彭因坦,先走了。出去差点儿和人撞个满怀,那人忙对她说对不起。她也就点点头过去了。
“搭上话了?”进来的是贝佐新,指着刚刚出去的索锁,满脸惊讶,“不对,你是不是早认识她?什么人?”
“是啊,认识。”彭因坦看了他,嗤的一声,说:“好奇心这么强,你不如自己去问清楚吧。”
“哦!有问题!我说刚才我们聊天,你怎么那样儿啊。看见人约会才俊,吃醋啊?”贝佐新撞了彭因坦一下,指着他笑,“你还跟以前一样,越喜欢的女生越不跟我们介绍。等会儿我出去自己认识去……”
彭因坦伸手开了里头那扇门,将贝佐新塞了进去。
然后他便洗洗手走了出来,一看靠窗的那张桌子上已经没有人了。侍应生看到他忙过来问彭先生要不要把位子换过去。
他说不用了,然后问:“刚那位先生常来吗?”
“以前不,这两天倒是常来。他是我们老板的亲戚。”侍应生微笑着说。
“亲戚?”彭因坦问。Ditto的老板郭健是个旅行家,常年在路上。家乡是中原省份的一个小县城,倒是没听说过他在本地还有亲戚。
“星海帆船俱乐部的郭总。”侍应生说。
彭因坦点点头。
星海帆船娱乐部他听说过,这个郭总倒是陌生的很。相亲不避讳自家人地盘儿,看样子对这次见面还是很重视的……彭因坦笑笑,说:“给我杯温水。”
他回座位时往外瞧了瞧。
外面的沙滩上有几对趁着天气还暖和些正在拍婚纱照的情侣。白色的婚纱在又冷又劲的海风里像展开的白色旗子……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人。
……
索锁回到家时还不到五点。郭康开车送她到家门口,等她进了门他才走的。
本来她是不想他送,因为没有打算再见他。可是郭康说他是顺路,她没有坚拒,令他尴尬。不过姥姥有点奇怪地问她为什么不等着吃了晚饭才回来,“我听说现在人家相亲,要是觉得满意,一起喝茶后就吃晚饭的。”
索锁把高跟鞋踢在一边,过来搂着姥姥说我得回来陪您吃饭呐。
姥姥笑呵呵地揉着她的头,说:“你这丫头就是嘴甜。怎么样啊?”
索锁唔了一声,滚到沙发上,枕着姥姥的腿,过了一会儿才说:“挺好的。”
“挺好的?跟姥姥说说,是怎么个好法儿?我没听你说过谁不好。”姥姥抚摸着索锁的脸。
“嗯?”索锁头脑中有一线凝滞感。从来没说过谁不好么……“姥姥,我就这样和您一起过日子不好么?”
“也挺好。你觉得日子怎么过舒心就怎么过。”姥姥说。她手微凉,身上有种淡淡的檀香皂的味道。这味道让索锁觉得在冬天温暖的屋子里,安宁而又静谧。“不过锁锁,姥姥就是活过百岁,也就是十年……”
索锁不出声了。
“锁锁?”姥姥叫着索锁的名字,“睡着了?”
“没有。我在想……其实郭康是个挺有意思的人。”索锁说。
“有意思?”姥姥看着索锁,脸上出现一种迷惑的神色。
索锁坐了起来,偎在姥姥身边,说:“是挺有意思的。”
她想着自己和郭康见面时候的情形,心情有点复杂。好像不用她说,他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包括她洗过手回去,坐了片刻就提出该走了。他也没有啰嗦。
“那唐司令要问起来,我就说你还是挺满意的,行吗?”姥姥问。
索锁笑着说:“行。人家配我,还不是绰绰有余啊。我必须满意啊。”
“在姥姥心里啊,是锁锁配谁,都绰绰有余。”姥姥显然不乐意了。
索锁笑,搂了姥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姥姥您真是我的亲姥姥!”
老太太拍着索锁的手,让她上去洗洗澡换衣服,“好在不发烧
了。不用去上班,就好好儿休息两天。”
“好。”索锁站起来,问姥姥晚上想吃什么,“姥姥,不然我们出去吃好不好?我找着您说的那家老劈柴院馄饨馆子了。”
“咦?”姥姥好像来了兴致。
索锁笑。
姥姥是很节俭的人。她提议出去吃饭,姥姥总是不同意。就算是在家里吃多贵的东西,姥姥倒不怎么算计,唯独在出门吃饭这回事上,姥姥就总嫌浪费。偏偏她甚少拗得过姥姥……她笑嘻嘻地说:“那天骑车经过看到的。我特意打听过。说是拆迁的时候搬过去的。后来回迁开店费用太高,他们负担不起,就在那边开了个小馆子。口碑还不错。”
“那是!他们家的馄饨,招牌的虾仁馄饨。那可是正经的大虾仁,都有这么大……那是瞧得见的!”姥姥伸出手来,在指肚上比划着。“那时候我们常去吃……一次能吃一大碗!”
索锁看着姥姥高兴起来,笑着说:“不过姥姥眼睛彻底好了之前,是不是不能吃这个呀。咱们可以吃别的馅儿的……就这么定了,出去吃。我上去换件衣服。这么着出门儿,我还真不适应。”
姥姥这回没反对。
索锁跑上楼去。边跑边开始解扣子。身上的衣服拘的她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很久没有穿这么可身的衣服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从出门到现在,这身衣服就没让她松快过。她迅速地换了平常穿的牛仔裤,随手拿了件长羽绒服和长围巾,裹住自己就往楼下跑。
姥姥已经穿的整整齐齐地站在门边等她了,连鞋都换好了。索锁感慨。老太太是小孩子脾气了,嘴上说不要去,心里还是期待的。
姥姥看到索锁又变成平时的随意打扮,摇了摇头。
索锁就搀着姥姥往外走,说:“我知道啦,这不是图舒服么?我出门约会会好好儿打扮的。”
“你可不要蒙我。约会当然要去些高档点的地方,你穿成这样子,人家该不让你进去了……从前我们去吃杯茶,也要体体面面地去。”姥姥笑微微地说。
索锁也笑。
姥姥年纪是很大了,看她穿的衣服也是旧旧的,可是每一样都是精心搭配的。就连从帽檐下露出来的一小截头发,也整齐地一丝不乱……姥姥可不是不体面的老太太。
索锁锁好了门,搀着姥姥穿过庭院。她的摩托车没有牌照,自然是不能载着姥姥出去的。虽然她挺想这么干的。
老太太是看出她的心思来,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说:“锁锁啊,我们也买一辆小轿车吧。我算了算,我那个存折子里,也有不少钱的。”
正巧一辆红色的轿跑从她们面前经过,索锁指着那车子,故意问:“这样的?”
姥姥笑着说:“好哇。不知道多少钱……不是这样的也好,只要是能遮风挡雨的就行。省得你风里来雨里去的……”
索锁看着姥姥。风很大,吹的她鼻尖儿发疼。她转过身去,挡在风吹来的方向,伸手给姥姥整理着围巾。
“我没关系啦。”索锁说。
风把她的声音给吞没了似的,她说的话,姥姥可能听不到,因为她继续在说:“你就是个男孩子,也受不了整天这么辛劳。”
“姥姥,我不辛劳。”索锁听着这个词儿,笑出来。姥姥有时候用的词都讲究。
她跺跺脚。
天气真冷,脚都冻的疼了。出租车偶尔经过一辆,还不是空驶。其实往前面走走,下一个路口车流会大一点,但是索锁舍不得姥姥走那么远的路。这会儿真是难叫车……她有点后悔拖着姥姥出去吃馄饨了。真是考虑不周。
不过姥姥就说没关系。
昏黄的路灯下,布满皱纹的脸上笑纹清晰而深刻。
有辆车子嘎的一下停了下来。索锁还以为是辆出租车,但不是的。这车子她没见过,看起来新的耀眼——靠近她们这边的窗子降下来,彭因坦的脸出现在车窗里。
“姥姥,去哪儿,我送您。”彭因坦说着下了车。
索锁看他,穿的还是咖啡馆里见到他时候的衣服,可见中间并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他站在风里,不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气——在老太太面前,他总是正经一些的。
“不用的。”索锁说着,张望了一下。她极希望眼前就来了辆出租车。“一会儿就有车了。”
“这个时间哪儿打得着车呀。”彭因坦说。
姥姥看看索锁,也说:“不麻烦你了,小彭。我和锁锁就是出去吃顿饭,也不是什么急事儿。”
“吃饭还不是急事儿呐?正好我也饿了,还没吃饭呢。姥姥,带我一起吧?”彭因坦笑着问。
姥姥又看看索锁。索锁也觉得再等下去,恐怕会冻着姥姥。虽然她不想在这个时候遇到彭因坦,可神兵天降般的彭因坦,真让人没法儿硬气地拒绝……她还僵着,彭因坦已经笑着开了车门。
等姥姥上了车,彭因坦拉住也要上车的索锁,低
声说:“等会儿我要跟姥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