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云长安从车库上楼的时候,郁九九内心有只小鼓一直在咚咚咚的敲着。上次来他家借宿被云老爷子看到,产生了一个那么大的误会,这次又来,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今晚婉拒了自己的感情,可她现在又到他家睡觉,似乎不太好。睡他家客房跟睡在自己家的床上好像没多大差别。非要说不一样的话,大概就是她心理上会晓得同一个屋子里还有人吧。
嗯……
郁九九想,隔壁房间有个人总比在自己家孤身一人要有安全感得多,勉为其难的在这里住一晚好了。
进门后,看到云长安换鞋,郁九九站在他的身边没动作。果然睡他家不方便!这么晚过来打扰,别吵醒了爷爷才好。
“没来得及准备你的生活用品,暂时穿柳伯的可以吗?”云长安看着郁九九,“或者,你穿我的?”
“都可以。尽量少给你添麻烦就好。”
云长安想了下,将自己的拖鞋给了郁九九,自己穿上柳伯送汤来时偶尔穿的拖鞋。随后,把手机和车钥匙放在玄关的水晶柜上候。
看着脚上的拖鞋,郁九九当真没想到云长安竟然将自己的鞋子给了她。虽然只是很小的细节,可她的心里情不自禁的为他泛起波澜,这个男人在细微处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倾心不已。他要她放弃对他的迷恋,可他一定不晓得,只要和他接触,她就不可能不喜欢他,若想彻底的将他割出自己的世界,她只能辞职。
比起累昏那次不知情借宿云长安的家,这一次郁九九局促很多,走进客厅后,看着布置讲究的客厅,仿佛眼前的每一件东西都是艺术品,神圣得她碰都不敢碰。当她看到落地窗前的白色大钢琴后,心弦瞬间被拨动。
七年前。
她便是因为钢琴遇见了他。
那一年,她刚升入大二。他保送本校的硕士研究生。
她办理好报到的事宜后,再没有大一时的新奇和不安,熟门熟路的到艺术楼里找几个朋友。艺术楼二楼是一个环形大厅,中间摆放了一架据说价值非凡的‘镇楼钢琴’,号称这所名校里的一宝。因此,这架钢琴的周围放了围障,还竖了一块禁止入内的明文警告。
郁九九走上二楼时,最后一脚踏上阶梯,一个琴音在宁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
钢琴声?!
郁九九朝二楼中心的钢琴看去,刹那间就定住了眼,定住了身。
悠雅别致的黑色钢琴面前,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的男孩子坐在演奏琴椅上,在黑白琴键上起落的手指仿佛在跳舞,优雅得让人窒息。很简单的画面,一人,一琴,全透明的落地窗,窗外是金灿灿的阳光,可郁九九却有比看到达芬奇传世真迹更震撼的感觉。
二楼里除了钢琴声再无其他声响,郁九九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钢琴和男孩。对于音乐她完全不了解,如果一首流行歌曲不传唱到烂大街她一定关注不到,钢琴前的男孩弹奏的曲目她不知道,直到后来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在咖啡厅里听到才问了人,叫《威尼斯之旅》。
郁九九听得如痴如醉,兜里的手机铃声赫然响起,扰了满厅的悠扬。
慌忙接听电话,郁九九不自觉的将说话声音压低,“喂。”
“喂什么喂啊,你不是说很快就过来了吗,怎么还不见人影?一个暑假不见,你幻化成蜗牛了?”
“马上就到。”
说完,郁九九挂断了电话。
素来守时的她,第一次为了一个毫不相识的男孩耽搁了时间,一直等到他弹完。可她没想到,男孩在《威尼斯之旅》之后又弹了一首,这一首太有名了,有名到她不用问任何人都知道。久石让的《天空之城》。听着他指尖舞动出来的音乐,不知为何,她鼻头发酸。
男孩弹完《天空之城》,放下手,稍稍的休息片刻,起身走了。看着他从对面的那扇门走出自己的视线,郁九九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追上去,可她还没有迈步,旁后响起了朋友们的声音。
“哎,她在这。”
“说什么马上就到,走了这么一会儿才到二楼,亏她敢说马上就到。”
郁九九看着空空的二楼大厅,似有若失。
“看什么呢?”韩合子顺着郁九九的视线看去,却不是看到门口,而是看到厅中的名贵钢琴,以为她在打那架钢琴的主
意,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艺术细胞啊。”
郁九九问道,“这琴不是不让人碰吗?”
“是啊。你看到谁碰了?”
“你们刚才没听到钢琴声?”
韩合子和其他朋友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没听见。
“刚才有个男孩在这里弹钢琴。”
“镇楼钢琴都敢弹!小心夜半教导主任敲门。”
郁九九坚持自己看到的,“我真看见了。”
“呵呵,看见了就看见了,又没人说你没看见,你急什么啊。”韩合子拉着郁九九下楼,“走吧,吃饭去。”
几个人走出艺术楼,艺术生的陆惠惠忽然道,“我知道九九看见的是谁了。我也看到过一次。”
“谁?”郁九九连忙问。
“云长安。”
韩合子与几个女孩纷纷惊呼,“是他啊!难怪了!”
郁九九纳闷,那个人很有名?“你们都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啊。校草!”
“九九你也太不关心本校的风云人物榜了。云长安,风云榜上的NO.1,校草,金融系大才子,目前在读研一,听说学校为了留住他在本校读研,开出了十分优厚的条件。”
“我听说保的还是硕博连读。”
韩合子道,“嗯,是真的。听说从他读书以来都是保送升学,从小到大的成绩全科全满分。以他的条件,出国深造分分钟的事,学校为了留住他真是下了血本。”
郁九九问,“为什么要留他啊?”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啊。云长安是M城云氏的大公子,这样一条大鱼放他去别的学校,校领导又不是傻子,活的招生广告比喊一千句空口号要强百倍。再说了,跟他关系好了,以后学校有什么活动去云氏拉赞助都要容易得多。”
陆慧慧笑道,“我天天在艺术楼跑上跑下也没遇到他两次,九九你偶尔来一次就能听到他弹琴,运气也太好了。”
郁九九嘿嘿一笑,心里默默的念着,云长安,长安……
长安,长安,你可知道,你弹琴的样子真好看。
云长安端着一杯白开水走到郁九九的身边,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的钢琴,目光跟着看了过去,“会吗?”
“嗯?”
郁九九转头看着云长安,轻轻一笑,“我笨,不会。”
“家里没有饮料,如果不喜欢白开水,有茶叶。”
“没事。白开水很好。”郁九九接过云长安递来水杯,“谢谢。”
“很烫,小心。”
“哦。”
“随便坐。”
“哦。”
云长安转身走开,郁九九将烫手的水杯小心的放到茶几上,看着厅内的布置。上次以为自己在做梦,出客房就被她叫着一起去上班了,都没来得及看看他家是什么样子,还以为自己再没机会到他家来,没想到这么快又进来了。
一边看,郁九九一边想,都说男孩住的地方不是猪窝就是狗窝,她家的boss也是男的,怎么就能干净成这样,甩她家好几条街啊。每天住在这种环境里的他看到她的客厅景象,不会以为到了难民营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定要让自己时刻保持最好最美的状态,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下一秒钟是不是会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子。转角不一定每次遇到的都是乞丐,还是有可能遇到爱的,她就是被每次拐角遇到乞丐给害了。
郁九九还没欣赏完,云长安走过来了。
“今晚你拿这个当睡衣将就下吧。”
郁九九接过云长安给自己的白衬衫,直觉的,问了一句,“新的?”
“去洗吧。”
“能换成……你穿过的吗?”
将他的新衬衫当睡衣也太奢侈了点,她虽然没有买过男式衬衫,但男装品牌还是听过些,尤其还有一个什么都讲究得要命的哥哥,他这件衬衫的价格她能估得八.九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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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长安目光盯着郁九九看了三秒,从她手中拿过新衬衫,“好。”
那一声‘好’,听得郁九九的心猛得一软,是她的错觉吗?她竟然觉得很温柔。
带着郁九九到了洗漱间门口后,云长安道:“洗漱台旁边的柜子里有没开封的毛巾牙刷,自己拿了用。”
“哦。”
花洒下的郁九九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居然能住到云长安的家里,悲的是自己被他拒绝了,有哪一个姑娘被自己暗恋的男人拒绝了还能高兴的呢。洗着洗着,郁九九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她睡在客房那晚没洗澡没换衣服,她走之后,云总换洗了床单吗?难不成让她今晚再睡那晚的床?对于床的干净,她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
郁九九越想越觉得是的大问题。
如果洗了,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如果没洗,应该怎么办?换干净的床单?云总有干净床单给她换吗?有,那就皆大欢喜了。没有的话……
郁九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有的话她睡哪?
云长安从主卧的洗漱间里洗完穿着睡袍出来,郁九九还在洗。只见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瞟了眼客厅里座钟上的时间,凌晨四点半,要不了多久天都亮了。
不经意间,云长安看到郁九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想了想,走过去,拿起她的手机,在她的手机里输入了一点东西。放下手机之后,关了客厅的灯,走向主卧。在房门口,云长安特地听了下洗漱间的声音,放在门把上的手将卧室门推开,走进房内。
后来,在自己的婚礼上,郁九九看到了云长安存在自己手机里的东西,一向对他的话不甚很懂的她,恍然间想通了一件她一直没想明白的事,顷刻泪如雨下。有些东西,在当时若能明白便是场幸福,可若是错过了最佳的时间,也许就是一场忧伤。
不晓得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云长安睁开眼睛,看了眼身边,再又看向门口,最后扫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间,起床走出了卧室。
郁九九洗完澡,穿着云长安的衬衫在镜子前照了许久,心中各种感觉都有,无以言表,很复杂,想高兴,可刚高兴又会想到自己和他没缘分在一起,心情一下高一下低。低头看看自己在衣摆下的双腿,纠结着,应该没露很多出来吧。看看镜子里,瞧着没透什么不该透色的点。就这样出去?
在门前给自己鼓了三次劲,郁九九终于拉开了洗漱间的门。客厅黑了,别的房间门都关着,就剩下一间……主卧开着门,亮着灯。
郁九九站在离主卧两米开外的地方,云总还在工作?
她想进去,可想到凌晨在老板家住宿已经够尴尬了,她若穿着这样走进老板的卧室,光想想都觉得不正常。
哎……
郁九九心里叹气,郁九九啊郁九九,人家都为了浪费了一晚上,你该知足了,害怕什么的放在心里就好了,乖乖的去你的客房老老实实睡觉吧。
郁九九轻手轻脚的走到客房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陌生的环境,心里一旦有了恐惧,看什么都觉得不安。尤其,看着床,郁九九总想晓得床单到底换洗了没有。
问?
不问?
最后,郁九九打开门,走向云长安的卧室门口。
咦?!
云总睡了。
郁九九站在门口看着在大亮的灯光里睡觉的云长安,云总睡觉习惯开灯?还是他开灯开门是担心她害怕?他都睡了,叫他起来就为了问床单洗没洗会不会很欠揍啊。
拿不定主意的郁九九转身靠在了云长安房间外的墙壁上,能和他单独相处明明应该很高兴才是,她以前祈求的不就是这样的机会吗?为何现在都在他家里了,穿着他的衬衫,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哎……”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郁九九由站得直直的变成了顺墙滑下坐在地上。
云长安走出房间后看到的便是郁九九靠墙坐着睡着了的模样。
无奈的,轻轻的,云长安叹了一口气,弯腰将郁九九抱了起来,转身进了卧室,把她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云长安关门关灯后上.床时,
郁九九悠悠的醒了。
黑乎乎的一片,身边却有动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郁九九吓得立即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云长安摁亮了他那边的床头灯,看着被吓得不轻的郁九九。
没想到,他不开灯还好,开灯看清他的脸后,郁九九反而叫了一声。
“啊!”
“云……云……云总……”
云长安淡淡的说了四个字,“躺下睡觉。”说完,床头灯黑了。
郁九九哆嗦着,慢慢的,一边滑进被子里一边想发生了什么事。她……她怎么就跟他睡一张床了?
如果身体会说话,它一定会告诉郁九九,它累了,想睡觉。可郁九九的脑子却不肯休息。想到床的另一边躺着自己心中爱慕了七年的男人,她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咆哮。郁九九你是不是逗比啊,机会!懂不懂!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此时还不对他出手的话,你这辈子就没可能拿下他了。
躺在被子里的郁九九一动不动,想着自己睡在云长安的床上,又想着离自己不算太远的他,瞌睡早跑光。睡不着,但又没胆子滚过去抱着他。她好歹也是受到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一介女流之辈,若是‘强了自己老板’的消息传出去,她这张脸还要不要了?即便有郁溯溪罩着自己安然无恙,可总得顾忌云长安的脸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