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关城外已经是一片废墟,城里也损坏许多,但那些残破丝毫影响不了满城热烈的庆祝气氛。
城西的小酒店里人头涌涌,挤满了低级士卒,此次大胜新帝奖赏很是丰盛,虽然落不了多少在这些士卒手里,也比平常要好上许多,酒店里的气氛极其热烈。
“凌娘子,这个是铁头的抚恤金,铁头已经没有家人,这钱,他死之前说了留给你,这个是卫将军要我们带来的,你的脱籍文书,这个是你新的身份,路引。”一个兵士将二十两银子和一个信封放在桌上,低声道。
养鸡种田织布,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曾经给了她这么一条出路,可是却消失在他想再拼一次赚点钱的路上。
他们两百多号人冲下去的时候,正是卫霜前锋追上匈奴后队之时,阿森纳撤退之时,是前队变后队,最为精锐的前锋变成压阵,那场战斗战况之惨烈让幸存下来之人都心有余悸。
两百多人也就活着回来三十多人而已。
将银子收进那破烂的荷包里,萧凌风将荷包和信封都塞进了胸口,第一次,她心里泛起了一丝后悔,若是当时拉住那军汉,若是她跟进去战场……
嘴角带起一丝苦笑,不,后悔从来不是她的选择,慕容澈,拿这些普通士卒的人命换来的胜利,你真不怕报应嘛?
苍璟以为自己是黄雀,可是慕容澈从来不会让人占一点便宜,他要的可不止是一个匈奴西帐的红海子而已。
要是阿森纳再晚点撤兵,从红海子回军的吕青山就可以将他前后夹击,只怕吞掉的就不止阿森纳这五万人。
可是,这么大一个布局,却是牺牲卫晞那三万人来换的阿森纳的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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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妓营?她在妓营?!”撑着拐杖刚走进院子,就听得自家那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说是沉默寡言的大哥的怒吼声,让卫晞不觉愣了一愣。
“他们说,当初发配过来的罪女,皇上都指定了要送进妓营。”卫钊的声音带着颤声,让卫晞刚欲迈开的步划再度停止。
“人呢?现在人在哪?”
“将军,妓营已经被鞑子烧成灰了,里面的人都死了,小的,只找到这个。”
“将军!将军!”
听得卫钊的叫声,卫晞急走几步,猛的推开了房门,见卫霜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胸前地上是一滩鲜红的血渍,不觉急道:“大哥!”
“我不信!”将嘴里的血腥咽了下去,卫霜抬起鲜红的眼瞳,厉声道:“我不相信!她怎么可能会死,再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到!”
“将军,”卫钊的眼圈也微微泛红,低声道:“她已经没有武功了,吕将军的人说,她被送过来之时,手筋脚筋就已经全部被挑断,胸腹受到过重创,丹田尽毁,她身体比普通人都不如,又怎能逃得过去……”
武功尽毁,筋脉寸断,卫霜的眼睛一片血红,手紧紧抓住了胸口的衣襟,鲜血从嘴角不断的冒了出来。
“大哥!”卫晞再度唤了一声,对身后卫烔道:“快去找大夫过来!快去!”
“我不信……”卫霜抬眼看向了屋子外面灿烂的春阳,呢喃般道:“你都还没来找我报仇,你都还没来杀了我,怎么可能会死……”
“大哥!”一把接住卫霜软倒下来的身体,卫晞怒道:“快去喊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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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大战受伤者众,城东的医营根本安置不了那么多人,只要还能动弹自己上药不会死的伤员便全部被赶出了医营。
“我说,你命够大的啊!”云霏看着林朝那打着支架的手臂双手抱在脑后笑道。
一手提着包袱拿着自己的长枪,林朝一路看着两边的街景,没有搭理他。五百人,只剩下二十多个,虽然说卫晞保证会升他做千人队长,将他手下补齐,他心里还很是不爽。
“行了吧,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云霏见他一脸郁闷,笑道:“再说你小子也不错啊,杀了那么多人,这次少不得要升三级。”
他和吕杨在撤退回来的路上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回来的路,也就赶上个尾巴,功劳根本比不过这个在漠北军面前大杀四方硬是在匈奴最精锐的骑兵里扫荡出一片空地的战鬼。
卫晞因为诱敌有功,再说又是皇上明摆着要提升的,这次升职是必然的,卫家,只怕要出两个戌边大将了。
“你刚才不是说和吕杨约了漠北军的人喝酒?”林朝扭头问道。
“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看,还是兄弟我好吧?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丢在一边去接你,我说,剩下的路不远了,你自个能走嘛?”
“我伤的是手,不是腿!”
“那成,我先走了!等你伤好了,再找你喝酒。”
耳边总算清净下来的林朝深叹口气,看着两边那些欢快的兵士,脑中还残留着的医营里面的惨状慢慢失去颜色。
视线掠过那蹲在巷子里阴暗角落的人影,林朝顿了一下,然后走进了巷口,看着那个面色茫然的女子,心底有个地方软软的动了一下。
黑水关南边一片低矮瓦房是低级军官的住所,一人一个小院,院子不大,就三间房加个小厨房,林朝只在刚分配到这个院子之时来过,后来就一直住在军营里,拿着钥匙半天开不了门,便干脆一脚将门揣开,然后回头对萧凌风道:“我一直没来住过,只怕有些脏。”
有些脏?看着面前这个屋顶是漏的,墙壁上满是黄色的不知来历的残渍,地上泥地坑坑洼洼,到处是一坨坨已经干硬掉的粪便,屋檐墙角满是染满灰尘的蜘蛛网……,萧凌风点点头道:“是有些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