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厨里再做一碗。”楚连燕轻声道,“人都说画里自有风骨。你身体不适,饶是这浅浅梅花,落笔里也显得开衰了几分。”
“你懂什么!”程漠心情燥郁,这画本就发挥得有失常准。再听楚连燕这番论调,更是大为光火。
他一把扯烂了画纸,笔墨纷纷掀去,像个不得心意的孩子。
“论起绣梅的神韵,只有云念才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楚连燕,东施效颦这种事,劝你还是少做做吧!”
绣梅是么?楚连燕心里稍有钝痛,自己有好多年没有绣过梅花了吧?
这些年来,楚家绣坊名誉金陵。她一双素手引蝶穿风,四季时序白云苍狗皆惟妙惟肖。唯独不绣梅花……
闭了闭眼,楚连燕俯下身,小心收拾着残局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这画是要送给瑞小王爷府上的名医吧。”
程漠:“你知道?”
“据说那名医妙手回春,说不定能看云念姐的病。”楚连燕不卑不亢地直起腰,“你要求托于人,又怎么能不上几分心力呢?”
程漠怔了怔,轻声哼道,“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若是真有心为云念着想,且把那彩玉灵芝还出来,事情不就更简单了么!”
楚连燕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我已经解释过许多次了,那药……真的丢失了……”
“丢失了?”程漠狠狠瞪怒道,“你知道我为了这颗灵药,花费了多少心力?我当你是自家人,当你是自己的妹子来信任,才要你陪我一同到王员外的别院去取!
我不过是偶染小病,昏睡了半天而已。你一下说灵芝掉进悬崖瀑布,一下又说被山贼打劫了?
楚连燕,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莫非你就狠得下心来眼看着云念死么!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你贪玩落水,她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救你。又怎么会触发这样的心疾?”
“丢了便是丢了,要割我多少血为姐姐续命,我认了便是。”楚连燕眉目轻转,并不再就程漠狠厉的眼神。
“废话,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么!”
事到如今,程漠自知再纠缠也无意义。但他隔三差五地提起当年这一茬,也不过就是在楚连燕面前宣泄下无助的情绪罢了。
他甚至认为眼前这个女人定然是理亏得紧,否则又怎会从无辩解地默默垂立?
人,总是会想要肆意伤害那个不知反抗的至亲至爱——
一道闪电从自己胸中莫名划过了霹雳,程漠有点奇怪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把楚连燕也归为‘至亲至爱’了呢?
是当年纠缠的纸鸢背后,那落荒逃走的女孩再次出现在大厅里时一句羞涩的程大哥?
还是两人携伴上路,去吴山东林寺里取那枚彩玉灵芝时,她扮作小书童后清冽笑意里的一声‘程公子’?
还是自己第一次狠心逼她割血为云念入药时,她隐忍着疼痛发烧连日后昏迷中的一句‘程漠’?
“药汤我会吩咐厨房再送一碗。你染了风寒,怕是不便去看云念姐了。我替你去瞧瞧她……”
待程漠转回思绪,楚连燕已经留下一句话,独身甩了背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