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说她杀人不眨眼也不为过,不过想到师兄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残酷嗜血,仍是忍不住打个冷颤。
白茯苓回到自己的住处,也是梳洗过后才去见父母与两个弟弟。
娘亲在坐月子,两个弟弟才出生三天,白茯苓觉得这个时候尤其要注意卫生,包括他们要接触的人都必须格外小心,不要把病菌之类的脏东西带过去。
所以彻底洗脸洗手重新梳整好头发换过一身干净衣服后,她忍住了连小狸花都没碰,就匆匆出门往母亲所住的小院子走。
母亲躺在床上,父亲坐在一旁陪她说话解闷,爷爷坐在婴儿篮旁,两眼放光地打量着两个小孙儿,傻笑的样子哪里还有分毫内阁首辅的威仪气度?
白茯苓走进房间,见了这情景就笑着打趣道:“爷爷你的口水都要滴出来了!”
白常山一愣,竟真的伸手去摸嘴角,白丑抬头正要责怪女儿不敬尊长,不过见了父亲那模样,当场破功笑了出声,木佩兰轻拍他一下,嗔道:“苓儿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知道跟谁学的!”边说边横了丈夫一眼,分明是暗指他上梁不正下梁歪。
白丑勉强板起脸孔,白茯苓已经挨到白常山身边撒娇狡辩道:“我跟爹爹学的,爹爹跟爷爷学的。”
白常山现在有孙万事足,哪里有心思责怪孙女儿的顽皮?笑呵呵拉着她讨论起两个孙儿究竟像谁,起什么名字好,一屋子和乐融融。
过了一阵,白丑才把话题带到今日的客人身上,白茯苓将自己刚刚想到的计划大致说了一下,几个大人都觉得虽然异想天开,但并非没有实施的可能。
蛮族人,尤其是之前相对更为封闭的刺果族人,本就不像祁国人心思那么复杂,当日陷害刺果卫矛的计策其实也粗疏得可以,这样都能够成功,那白茯苓的想法未尝不能实现。
白丑不知想起什么,一个没注意就说漏了嘴:“你这样出力帮这刺果卫矛,不求他知恩图报,只愿他不要反过来算计你才好……”
他话音刚落,腿上就被妻子掐了一把,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很有些心虚地扫了女儿一眼,发现她正低头专注地盯着两个弟弟看他们小猪一样的睡脸,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话,方才松了口气。
白常山并不非常清楚白茯苓与海浮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可也大概猜到那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他孙女儿的事,再听儿子这么说,不由得动作一僵,见孙女儿没什么反应,暗自瞪了儿子一眼,怨他口没遮拦。
白丑被父亲与妻子同时鄙视,只得低头苦笑。
其实白丑的话,白茯苓听得清清楚楚,可是那些已经过去了,不重要了,也懒得去做反应,更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很努力去忘记海浮石,不再去想两人之间谁是谁非,因为不管如何,今生她与海浮石是没有将来也没有以后的,既然如此,还想来作甚?
现在她有两个弟弟,她就算死了,父母还有他们,白家也不愁无后,她无需再考虑借种生子的问题,正好清爽自在。
经历过一次感情,明白了其中的纠结为难已经太够了,她不想再沾惹情债,待北关城这边稳定下来,弟弟满周岁,她就说服爹娘和爷爷,一家人一路游玩到南边,然后扬帆出海去看看那个属于她的小岛,如此就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白茯苓伸出指头轻轻戳了戳两个弟弟还有些红的小脸蛋,微笑起来。
晚饭后,白茯苓请来了刺果卫矛,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问他是否可行。
对于刺果卫矛而言,这个方法简直新奇大胆得可以,但细细一想,似乎又妙不可言,他这一年来先后派了无数人通过各种方式与刺果部打交道,又拉拢了部族中不少人作为他的耳目,对大祭师等几个元凶的一举一动说不上了如指掌,可也能掌握个七八成,要找出合适的时机并不太难。
问题是,如果能够引得雪茶说出真相,必须有族里其他有分量的人作证旁听,这就有点麻烦了,这些人之中有个别肯定早已经被大祭师收买了,旁听过程中要作怪,他们就前功尽弃了,而现在,他们根本不能确认,哪些人是被收买的,哪些人是被蒙蔽的。
“那有什么难的,给他们下点药就是了!”白茯苓笑得比狐狸更狐狸,她家有方海这个厉害人物在,要放倒十个八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一番商议,最后确定三月十五,刺果部春末祭祀上动手,那一日,族里的重要人物都要参加由大祭师带领众多祭师一起举行的祭祀庆典,重要的人全部到场,普通族人只能守在高台下远远参拜,高台上只有二三十人要对付也简单得多。
白茯苓当即把白阿大、白芍与方海请过来。经过白芍一双巧手,很快便将白阿大易容成老族长模样,连刺果卫矛定睛看了好一阵,都无法辨认真假。
此时离春末祭祀已经只剩十八天,刺果卫矛找了几个亲信一同准备,这次他带着白阿大他们潜入刺果部,如果一切顺利自然上上大吉,如果有个什么纰漏,那就是送样入虎口,刺果部里虽然没有武林高手,但是族人悍勇,一拥而上的话任你武功高强也难以抵挡。
紧张准备中,日子如流水滑过,很快就到了三月十五,白阿大等人整装出发,这次白芍也一起同行,临走前,白茯苓将他们拉到一边,低声道:“如果事情出了岔子,你们两个别管其他人,马上想法子突围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刺果卫矛……能带上就带上,不能带的千万不要勉强,你们的性命最重要!”
白阿大两夫妇点头答应下来,他们每次做些什么有危险的事,都会被白茯苓如此交待一番,开始很感动,后来慢慢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家小姐,对于身边人性命安全的紧张程度高得离谱,简直就像守财奴看待自己的金银珠宝一般,只要有个分毫损伤,就要龇牙咧嘴难过好久。
白茯苓交待刺果卫矛的话也很类似,简单总结为两句话: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刺果卫矛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关怀待遇,感动得差点当场洒下英雄泪:“我一定会平安回来,你等我……”
直到他们去远了,白果忽然奸笑起来,拉长声音道:“小姐,绿眼睛让你等他哦……等他做什么呢?”
白茯苓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要不你追上去问问?”
白果嘿嘿笑道:“那傻小子把你当神仙一样,你要他去东他连西边都不敢看一眼,这么老实听话,小姐你不考虑一下?虽然是蛮族,不过长得也不比……不比别人差。”白果兴奋之下差点说漏嘴,说出海浮石的名字,幸好及时收住。
“你这么喜欢,要不要我给你做媒?”白茯苓早就没了那个心思,她很喜欢绿眼睛,不过那种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以前没有经历过,也许分不出来,不过现在……白茯苓甩甩头,抛开忽然涌上来的诡异感觉,转身离开。
四日后,白家的信使送回了好消息,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刺果卫矛已经带同天鹰的人,夺回了刺果部族的控制权,
很快白阿大与白芍双双平安归来,刺果卫矛因为忙于处理后续的事情,没有一同回来,白茯苓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两夫妻都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一番精彩无比的洗冤夺权大戏被他们说得干巴巴的,让白茯苓很不尽兴,暗暗后悔应该让口齿伶俐的白阿十同去,那她就能听到个精彩的故事了。
其实整件事说起来很简单,先是刺果卫矛买通了搭建祭祀高台的工匠,在台下留了个可以藏人而且直通台面的通道,祭祀开始就有人混负责运送祭品与祭祀道具的奴隶之中,用约定的暗号通知台底下的人外边的情况。
祭祀在夜晚举行,祭台边缘挂满书写咒语及献祭图腾的布幡,台下的族人不能靠近高台三丈以内,所以也看不清台上的情况,也听不清声音。
等所有重要人物上台了,大祭师开始祷告的时候,方海事先配好的软骨散也被投入燃烧的铜炉里,台上的人发觉不妥时已经浑身发软,连话都说不了了。
这是白阿大扮演的老族长鬼魂登场,不动声色解了雪茶身上的药力,那个女人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甚至不用如何恐吓,就大声求饶,高呼刺死老族长的是她的丈夫、老族长的长子龙角,又说自己被龙角污辱加上爷爷的逼迫,才诬陷了刺果卫矛,求老族长的鬼魂放过她。
大祭师与龙角虽然也被吓得够呛,不过没想到雪茶竟会惊怕之下公然说出真相,俩人害怕之极,却无力阻止。
白阿大,任务完成暗中在铜炉里撒下软骨散的解药便飘然离开,然后刺果卫矛出现了,当场将龙角、大祭师以及雪茶擒下。
事情到这里,后面的事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白芍却皱起眉头吞吞吐吐道:“刺果卫矛他……小姐你要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