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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捧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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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傍晚,写生回来,老赵与阿光在文化站画室,整理写生的画面细节,我与大牛在画室隔壁大牛的办公室,喝工夫荼。大牛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着他用汉隶写的王维的两句诗:

白首相知犹按剑

朱门早达笑弹冠

我问大牛:“怎么这样失落啊?”

“唉,这世道,也就是这样,干得多不如说得多,能拍马屁,阿谀奉承的、敢吃敢拿的,都是领导赏识的。这破文化站长,我一干就十几二十年了,却一直老提不了。高中大学的很多同学,现在有的都是教授、处长、台长了,就我这三江镇小文化站长,人家也看不起。连阿狗儿这家伙,自从当上了三元村的书记后,也狗眼看人低,有时说话也不尊重人。唉!这世道变了!”大牛苦笑着,喝了一口茶,便接着说:“还是你好,听说在深圳,你自己做企业,发展得不错,后来,挣够生活费了,就玩自己喜欢的,活得倒是超脱潇洒!我很羡慕你,大画家,同学们都这样传说?是不是真的?”

“不就是生活吗?也许你只看到我的表面而已,人都有两面性。我的其他方面你可能看不到的?也不知道。比喻內心深处,你更是看不到……或者,表面给人的感觉很好,但内心很苦也不一定啊。大家只是看到表象,我看你好,你看我也是很好。但是,另一面,我的内心世界,灵魂深处,不一定是日常给人家看的这样?可能过得很辛苦,也说不定?就像表象很温柔的人,不一定內心却可能很是刚烈,很暴躁。表面恬静的人,却有狂野的心,是吗?大牛。”

我的话大牛也不一定听得明白,他似乎无动于衷,只顾抽着烟。还不时用一只手弄脚趾头,他好像有“香港脚”?似乎在抓痒,抓完痒后,他还把抓痒的手,拿到鼻子上闻。他见我正看着他,觉得不好意思,脸红地看着我,对我傻笑。我也不好说他,只是看得他不自在,大牛便把抓痒的手,在茶水里弄,也懒得去洗手弄干净。我见了只是摇着头苦笑了一回,再也不敢喝他冲出来的茶了。大牛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追着我问:

“一別这么多年,你去深圳后,就见不到你了,怎么当时在雪儿她爸手下,干得好好的,为何忽然就跑深圳了?”

大牛的话也令我的思绪,回到那个纯真的年代,我与大牛聊起当年——

初三毕业那年,因为雪儿的死缠硬磨,雪儿的爸爸看了我的画后,决定给一个公派名额,让我去县里服装设计基础知识的培训班培训学习。初中毕业后,我很幸运地被镇服装厂派去学了半年的设计,然后回来做她爸的下手。这在当时那个年代,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在公社服装厂技术室工作,每月有三十四元固定工资,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真的令很多人羡慕。当时书记镇长的工资,每月也只有四十八元,雪儿的爸爸也只是全厂最高的四十八元,按镇长书记的待遇。

当然,雪儿在介绍我给她爸爸认识时,也只是说发现普通同学里,有这么一个人会画点画而已。

这样一来,我与雪儿每到周末,便有机会见面了,我在做的设计工作,实际不大复杂,在每件服饰样品上面,设计一些花草虫鱼之类的图案,设计完后是雪儿她爸把关最后定稿。

工作之余,我也坚持画画,雪儿她爸爸还经常夸我:头脑好用,好学,画也画得好,设计的图案也特别受香港客户欢迎採纳,假于时日,一定有前途!雪儿也一直练书法,她的瘦金体写得很有水平,很有赵构的韵味。她也坚持写作,还在市报上发表一些散文作品。当然,雪儿有时周末回来,还偷偷在厂里领些手工来做,主要是剪些布公仔或小动物的形状,可贴在童装上,这样每个月能争取挣多二、三十元。挣到的钱,也大部分拿来为我买些笔墨宣纸国画颜料,偶尔也买些参考书工具书给我。

总之,雪儿处处为我着想!有时雪儿是把我的那一份手工剪布仔,她帮着给我做了,目的是让我能争取多点时间学画画,还不知是不是通过她舅舅或是什么途迳,弄了幅八十七神仙图的印刷品,说让我临摹。在那段时间,雪儿几乎是在学校寄宿时,日常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给我。她让我每月的工资尽量给家里用,她知道我母亲身体不好,一直要吃药。雪儿一有余下的零用钱,或者平时挣点手工的钱,就留给我用。而每个周末,雪儿从学校回来这两晚,雪儿总想着法子与我在一起,让我争取时间多画画,看得出雪儿的心一直放在我身上。

这样,高中后,她的学习成绩,开始出现偏科,甚至下降了很多。我劝她不要这样帮我,但雪儿就是不听,说我是她的一切,她愿意这么做。那时每个晚上,我都会写日记,记录着我与雪儿的事,我经常在日记里给她写信,准备在时机成熟的时侯,把这写着对雪儿满满的爱的日记本送给她。

村里半月池旁,大榕树下,韩江码头的木棉树下,都留下过我们花前月下的美好记憶。当时情窦初开的我俩,经常憧憬着未来。雪儿说她最大的理想是:与我一路相伴,看着我经过努力,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如果我能够成功,她付出多大的努力都愿意,都值得,甚至她自己可以不读书,全力以赴在背后支持我。只要我肯用功,有追求,有恒心,她一定会无私奉献,支持到底!在她心里,早已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俩的爱纯洁得高尚,彼此都相互鼓励。

那段时间我们聊的,都是些文学书法绘画的话题,雪儿也经常聊林薇因与金学霖,她说林薇因真是幸福,徐志摩、梁思诚、金学霖都爱着她,而金学霖还为了她而终身不娶!这是多么浪漫而又多么凄苦多么执着,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雪儿偶尔也会聊起她舅舅鹏城工厂的一些事,有一晚在码头木棉树下约会,雪儿对我说:

“瀚哲,听爸爸说,舅舅那边很缺设计人才,我爸说经过将近一年的样品设什锻炼,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设什的图案也很时尚,很受香港客户欢迎,似乎有意让你去鹏城舅舅的公司帮忙。”

我心里想:如果我去鹏城,那与雪儿的爱情,会是怎样的结果?我刚刚踏出社会,能有这种工作环境,让我真从心里感激雪儿!当时我们俩人感觉都很不错,雪儿越来越有气质,那种骨子里发出来的气质!越来越美,我越来越深爱着雪儿。但要我离开雪儿,我还没心理准备。我对雪儿说:

“雪儿,我不想离开你。”

雪儿没说话,低下头似是想着什么,然后动情地说:“我也不想你离开我,不知为什么?在学校,我还经常想着你,每周日下午要回校,都有些舍不得,如果你去了鹏城,我有可能更读不下书。”

“雪儿,我不去鹏城就好啦。”

雪儿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鹏城舅舅公司,我也不读书。”

我没应雪儿的话,只是默默深情地看着雪儿。两个人相视,心情好像都一下子不是很好,有点担心。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想:雪儿一到了高中,成绩却偏科得这么厉害,成绩也差了很多,没有读初中时成绩那么好,肯定是受我影响。我心里问自己:是不是雪儿总争取时间帮我,而影响了学习?因为她爸太忙,顾不及雪儿的学习情况。她爸全身心都用在服装厂的生产管理上,鹏城雪儿舅舅的公司,货源供给十分充足,这在当时,三江镇服装厂,还是全县最著名的来料加工企业。

雪儿的成绩不好,也令她妈妈有点放心不下,有时就过来督促她。有一次她妈妈终于发现了、我与雪儿的一些微妙的关系。

在雪儿上高中后,我每个周五晚都会去服装厂外面等雪儿回来,因为那时三江镇还未建桥,去镇外读高中是寄宿制,每周五晚雪儿回来都很晚,我每次都去码头等她,帮她推单车,怕她辛苦。而渡船与岸边只是一片四、五十公分宽,七、八米长,厚度有十公分左右的杉木枋连着,人在跳坂上面走,又要拉着单车,有时连着几个人上岸,还会荡悠悠地晃动。雪儿体弱,我真怕她一不小心掉到江里。而每次周日下午,雪儿回学校,我也会送她到渡口,把她的单车给送她上了渡船之后,我才放心回来。

有一晚我接雪儿一同回服装厂,雪儿回来是在厂里住。那晚到距离工厂门口几十米处,我们习惯性地分开,准备一前一后进入工厂时,不知她妈妈怎么突然会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都很愕然。雪儿她妈看着我推着雪儿的单车,与雪儿有说有笑地。就满脸乌云,气势凶凶地走过来,干净利索地,随手就抓过我推着的单车,自己推,顺手也就把我从雪儿身边推开。她这突如其来的动节,让我与雪儿都吓了一大跳,她气得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在街上?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分明是生气的样子。我一时惊呆了,“阿姨”这两个字也一直叫不出口,雪儿她妈自顾快步走在前面。雪儿叫了声妈后,便只能快速地跟上她妈。然后雪儿在回过头来看我时,我发觉她眼晴红红的,分明已掉下了泪珠。

这时的我,就像是一件无用的东西让人扔掉在大街上一样,我站在路上不知所处,呆若木鸡。周围也突然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仿佛我是偷了人家的东西,骤然被曝光在阳光下,无处藏身的小偷。我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举步唯艰地往回走,一路走一路想:不知雪儿她妈晚上会怎么骂雪儿?会让我再与雪儿好吗?雪儿她爸知道了会不会把我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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