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一大口大口地拼命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张嘴就说了句:“俺的娘啊,差点被掐死。”小刘医官递过来个水袋,说道:“活该,战场上是拼命的地方,时刻警惕尚且难以活命,你刚才那大咧咧的样子,没被掐死算你命大。那突辽人之前只是跌落下马,并没有受什么伤。他躺在地上装死,趁你从身边经过不防备,跳起偷袭你,本是打算抢了你的骡子逃走的,没想到与你生死相搏,最后竟然被你用小铁锤打死。”这话好像提醒了李得一,再也顾不上喝水,李得一伸手就去摸索,嘴里喊道:“俺那小铁锤!那可是俺救命的家什,可得好好留着。”小刘医官没好气的笑出了声,伸手把小铁锤递给李得一,“在这儿呢,丢不了。”李得一接过小铁锤,就着身旁那死突辽人的身上把锤头上的血迹和脑浆子擦了擦。“悍马”此时也溜达过来,拿头蹭蹭李得一,表示安慰。
李得一伸手摸了摸“悍马”的大长脸,忽然闻到一股子味道,张嘴就问道:“你嘴里吃的啥?把嘴张开俺看看!可不许乱吃东西,在这草原上吃坏了可麻烦了。”李得一跳起来,转回身去就掰开“悍马”的嘴巴,小刘医官在旁边说道:“放心,他吃的是从突辽人身上找到的肉干。刚才他那么冲阵法,消耗也是极大,打垮了突辽人,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翻找吃的。再说他咋知道突辽人身上还带着肉干的?”李得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道:“俺俩一起干过这事儿,八成是跟俺学的。”小刘医官白了师弟一眼,“我算知道这头骡子为啥谁也不跟,单喜欢跟着你了,感情你俩是臭味相投啊。”
小刘医官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也没空多照料李得一,看看师弟没啥大碍了,扭头就去忙活去了。李得一依偎着“悍马”坐下,从“悍马”带来的皮袋里掏出一块肉干,大嚼起来。经过那生死一搏,李得一耗尽了浑身的力气,这会儿也觉得腹中饥饿难忍。正吃着呢,就听到小刘医官大喊了一句:“都把这些死突辽人的身上好好搜搜,他们都随身带着肉干呢。突辽人的肉干可是最地道的,好吃的很,别丢了。”李得一听了这话差点没噎着,嘟囔了一句:“师哥的水平就是比俺高。”
威北营打扫战场一贯干净利索,能带走的绝不留下一点,突辽人身上干净点的衣服都被扒了下来,披在战马身上给战马充当毯子,好一点的都被兵士们自己揣到了怀里。受伤的突辽马就地宰杀吃肉,己方受伤的战马则尽力救治,实在没法的,只能处死之后掩埋。打了这一仗,己方战马反而多了不少,都是缴获的突辽马。至于突辽人的尸体,则没人去管,丢在草原上,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秃鹫和野狼啃光。
恶战了一场,一众兵士也是疲惫异常,暂时再没力气赶路了,只能安营歇息。营地里不一会儿就飘起了烤马肉的香气,获胜的兵士们正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吃着。两位把总还破例允许兵士们喝了点缴获的马奶酒。
李得一带着“悍马”来到师哥和两位把总身边。小刘医官正与两位把总说着今天的战事,“这伙突辽兵士别看都是老弱,居然也如此敢战,他们死伤了接近一半才肯败退。”韩把总接过话道:“咱们杀了得有八百多突辽骑兵,我找了个活口问了问,果然他们是留下守家的,这附近只有他们这一支人马。咱们进入草原不久,突辽人就知道了,他们的主将是个叫乌里蛮的,是突辽大汗的幼弟。这乌里蛮平日里傲慢惯了,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没听国师事先留下的计策,想直接杀光咱们。”钱把总笑呵呵的说道:“怪不得这支骑兵如此拼命,原来是有阿史那家的贵人亲自带队。这下可把他的大牙都磕碎了。对了,咱们逮住这个乌里蛮没有?”韩把总伸手指剔了剔牙里塞住的马肉,说道:“那乌里蛮就是个二愣子,仗着自己身强体壮,胯下骑的是他哥赐给的千里良驹,居然想来拦截那头骡子,结果直接被撞碎了,现在尸体都找不齐全乎咯。”钱把总点头说道:“怪不得这伙突辽人跟咱们玩了命的打,原来是首领被杀了,按照草原上的习俗,他们回去之后也都得活殉了他们的主子。摊上这么个二愣子,这伙突辽骑兵也是够倒霉的。”李得一忍不住插了句嘴问道:“咱们伤亡咋样?”
一说这个,两位把总都成了没嘴的葫芦,不肯再开口。小刘医官拉了拉师弟,说了句:“跟我来。”带着李得一来道一处僻静之处,说道:“都在这儿了,咱们一共死了八十三个弟兄。”李得一红着眼挨个看了看,说道:“他们怎么办?咱们不能把他们就这么落在草原上。”小刘医官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也正愁这个事儿呢。咱们接下来还要继续往东走,实在没法带上他们。可不带着他们,又怕寒了兵士们的心。”李得一摸着自己的小脑门,说道:“是啊,这事儿确实难。”皱着眉头开始帮师哥想办法。
小刘医官本也没指望李得一能想出啥办法,就这么静静的在旁边站着。李得一想了半天,说道:“师哥,咱们把死去的弟兄们火葬吧,把每个人的骨灰单独装起来带回去。等回去之后,在咱们伤兵营专门立个牌位供起来,你说这样行么?”小刘医官听完点头说道:“这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去跟兵士们商量商量。”
众兵士不肯抛弃袍泽的尸体,本就是怕等哪天自己战死之后,也被抛弃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但也都知道带着尸体确实是个麻烦,而且行军途中难免会对尸体有破坏,时间长了,尸体还会腐烂发臭。听到小刘医官说要把尸体火葬,骨灰带回威北营,等回去之后建个祠堂,每个战死的兄弟都有牌位供养。一众兵士交头接耳了一番,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关键是死后能有个牌位受到香火供养,于是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这也得益于小刘医官在兵士之中威信很高,众人信服他回去之后不会食言。
李得一带着人收拾些干草,草原的秋日最不缺的就是干草,到处都是。每具尸体都有一个专门的兵士捧着一个空的皮口袋,上面写着战死者的名字,好在火葬之后分装每个人的骨灰,以免混淆。看看准备的差不多了,小刘医官点点头,示意李得一点火。
大火熊熊燃起,映红了草原的半边天空。草原上秋日里风特别大,火借风势,一会儿就蔓延开来。这火越烧越大,借着风势开始向东边蔓延。李得一皱着眉头问小刘医官:“师哥,这火越烧越大啊,不要紧么?”
小刘医官瞅着这一会儿已经蔓延出去几里地的大火,秋季里草原上枯黄的干草一眼望不到尽头,忽然说道:“狄大帅在的时候,每年秋天咱们威北营都要到草原上放火,以防备突辽人南下。咱们这火把点的正好,烧的越大越好,最好能烧到东边统万城去,连城都给他烧没了。”
这火不多时就成了气候,再也不是人力能扑灭的。小刘医官指挥众兵士看好自己的东西,把周围一圈草都割了,以免被大火波及,又带众人一起动手挖出一圈壕沟,把大火彻底隔离开来。
看着这滔天的烈焰借着风势四下里烧开了,小刘医官吩咐人过去装好袍泽的骨灰。李得一看着大火过后露出焦黑的大地,说道:“烧的真干净啊。”小刘医官摇摇头,“烧不完的,狄大帅以前年年都烧,年年突辽人都来。明年春风一吹,这焦黑的土地又会冒出绿芽。”李得一丧气道:“俺还以为能烧光这草原呢,让突辽人来年马没得吃。原来啥用也没有。”
小刘医官说道:“这大火最起码能帮我们遮掩行踪,突辽人再想在前面堵截咱们,先得扑灭了这大火。”李得一问道:“那师哥咱还接着往东么?”
“去,怎么不去,突辽人正在攻打咱们的中神城,咱们怎么地也得到他统万城下逛一圈。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咱平周朝不是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