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三位把总各自留下一些,送给孙军师一些,剩下的就全赏给了表现优异的兵士。军中按律不许饮酒,不过到了这会儿,却是没人当回事儿了,只要不多饮坏事,也没人会责罚。
后来这游戏就在威北营兵士中兴了起来,也不知谁给起了个名字,就叫“单刀赴会”。
这日李得一正在帐中安静的学着字,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高呼:“小刘医官,快来救人啊。”李得一猛地起身冲了出去,出门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兵士被人抬着送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人抬着一头死野猪,这野猪个头真不小,少说也得有三百斤上下,野猪头上被人用刀刻了个“陈”字儿,血淋淋的。
小刘医官也急匆匆赶了过来,面带恼怒问道:“怎么伤成这样?!”被人抬过来的那个受伤的兵士艰难地张开嘴,虚弱地说道:“能弄死这头畜生给大伙儿下酒,值!”说完就又昏了过去,不过脸上却带着微笑。
小刘医官赶紧招呼李得一过来帮忙救人,先用烈酒清洗伤口周围,然后看看伤口有无异物,清理干净,再按上止血散,包扎绷带。大冷的天,小哥俩忙了个满头大汗。人总算救过来了,这种外伤,只要止住了血,问题就不大了。唯一的麻烦是这兵士被野猪拱断了好几根肋骨,不过这人也是命大,这么激烈的拼杀,肋骨虽然断了,却也没错位,万一断肋错位,扎破脏腑,就神仙难救了。
这事儿后来被王大胖子知晓了,当时王壮彪直接抄起平时用的特大号厨刀上了清源山。第二天傍晚自己一个人背回一头奄奄一息的黑瞎子。一进营门,整个威北营的兵士都轰动了,全围了上来。
有老练的兵士看出了门道,失声说道:“看这黑瞎子身上一点血也没淌出来,连个口子都没有,莫不是被王大胖子用拳头活生生打死了?”“看这份量怕不得有五百多斤,王大胖子行啊。”“你看这黑瞎子,都有王大胖子高了。”也有那个促狭的,“你说王大胖子和这头黑瞎子谁更沉?”却遭了周围人一顿白眼儿。
王大胖子把这头被自己用拳头活生生打死的黑瞎子背到火头营门口,往地上一摔,拍拍身上的灰,转头对围上来的兵士大声叫嚷:“这头黑瞎子被洒家找着的时候正在洞里睡觉,洒家不忍偷袭欺负这畜生,先把它弄醒了,又照着脑门给它三拳,打个只出气儿,没进气儿,这才弄回来。今晚上给弟兄们开开荤!”说着亮了亮自己的拳头,上面还粘着一块儿黑色的毛皮。“洒家给这黑瞎子起个名字,就叫陈铙阙,今儿洒家就活拔了这陈铙阙的皮,掏心挖胆,请大伙吃肉。”
说着话,从背后抽出那把特大号厨刀,利索的干起活来。这一刀下去,直接把这熊肚子破开,熊血喷了一脸。王大胖子头也不抬,伸手摸一把脸上的血,继续拾掇着这头黑瞎子。
当天夜里,威北大营的千把人美美的吃了一顿熊肉,吃的时候,人人都说这‘陈铙阙’的肉真香。
王大胖子连夜把熊皮收拾好了,切下四肢的皮给孙老医官留着做了护腰,护膝,剩下的整张皮子留着给孙老军师铺床。
当天夜里,孙老医官和三位把总喝着酒,围着篝火,吃着熊掌。孙老医官今天高兴,酒就喝的有点高,劲头上来了,朗声说道:“此等与贼虏苟和的无耻奸贼,我等军中武人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三位把总也是齐声应和。
孙老医官说完这话,又半响没做声,末了,叹了口气说道:“这姓陈的不过是个被抛出来的替罪羊,背后那些主张议和的重臣,当今天子却是安然无恙。他们如今恐怕已经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太平盛世’了吧,也不知中神城那战死的十数万军民尸骨凉了没有。”
小刘医官在旁边忍不住插了一句:“却不知还能太平多久,三年?五年?到时候总逃不过一个身死族灭,国破家亡。”
李把总连连点头:“且容此辈嚣张一时,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这十几万军民的血不会白流,突辽人,当今天子,朝中的议和大臣,一个都跑不了,早晚有人跟他们算这笔血债。”
钱把总呸一口把嘴里的骨头吐出来,“十几万是中神城下死的人,还有沿路被攻破的各城,各村寨。突辽人一向有屠城的传统,高过车轮的男子一律杀掉,这次突辽人入寇,怕是要有上百万人被杀戮。突辽人此次兵围京师,连破北门关,大散关,残阳关三道要隘,北方边境到中神城腹地,我平周朝糜烂上千里,沿途的百姓死伤无数啊。”
李得一没说哈,嘴里痛快的吃着,坐那儿用耳朵仔细听着几人谈话,神情格外认真,好似在用力记住什么。
乌云罩顶,这愁云凝聚万里数十日不散。中神城下的突辽人终于退走了,在付出了十几万军民的性命之后,终于守住这中神城。如今中神城内几乎家家素缟,哭丧声响彻整个云霄,直透皇宫大内。然而蔡太师,钱水良,贾吴道,童买成等几名重臣家中却无一人死伤。当突辽人攻城正急之时,这几位都把家将安排在了家中,以备突辽人破城后,好保护自己冲出去往南逃。
当时虽然没有家人死伤,这几位重臣家中却也是忙忙碌碌,忙着把已经装到马车上的金银宝物再搬回府中地库。一个个亲兵家丁累得满头大汗,几位重臣却仍不放心,都亲自入地库,对着账本一箱一箱查验。
唯有韩未琦韩相公家中有人弄了个小灵堂,不是为了纪念死去的将领,而是韩相公安排自己大管家去城墙上打探军情时误中突辽人流矢,被射穿了眼睛,当场死了。
皇宫大内,当今天子近日忽觉心中一阵阵慌乱,遣身边近侍去值阁请当值的宰相前来商议。不一时近侍来报,值阁中并无当值宰相。天子又遣近侍去宰相家中宣旨,过了半响,近侍来报:“如今突辽人刚刚退去,城中百姓慌乱无比,几位宰辅都在城中各处安置百姓,整顿京师。俱言此时当以安抚百姓为要,不肯接旨进宫。”
天子叹曰:“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啊,事事以江山社稷为先。”
后有好事者讥讽之,“满城蝇狗辈,犹自说忠心。”
威北大营中,孙老医官把李得一叫到近前,掏出一把一尺长短的精钢短刀,刀鞘是上好的牛皮制的。“喏,你带上这把刀,自己去林子里呆上三天。不要你猎啥东西,能活着回来就行了。”
李得一看着这把短刀,跟埋在三爷爷身边的那把刀子一模一样,只是保养得好一些,刀是也用丝绸缠的。李得一问道:“能带吃食进山么?”“不行,只准带这把刀。可以多穿点衣服,别冻坏了。”李得一点点头,沉默着回去准备。
看李得一走了,小刘医官从旁边闪出身来,“有必要么,他才十岁啊。”“突辽人可不会给我们多少时间。你别担心,我暗中派了王大胖子去保护他。”
当天傍晚,李得一饱餐了一顿,带着那把刀,孤身一人钻进了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