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岑道:“比如这位仵作姑娘,我看着便十分引人喜爱,且西凉正缺长于此技之人,若是这位戚姑娘随我去了西凉,我必定封她个堂官做做。”
戚浔皱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傅玦眯了迷眸子,“李兄是否弄错了,大周才是战胜之国,两国既要联姻,便无嫁两位周女去西凉的道理,李兄若想令两国之谊坚如磐石,不如择西凉宗室之女嫁入大周。”
李岑闻言,却忽地轻嗤一声,“我开个玩笑,临江王怎认真起来了?”
傅玦奇怪的看着李岑,李岑笑意微收,打了个哈欠,“罢了罢了,我改日再来看你们忙活,今日实是不曾睡够,告辞了傅兄。”
李岑说完便走,等他人离开撷芳馆,戚浔紧绷的背脊才微松,她实在不懂,李岑好端端的怎会对她发难,目光一转,戚浔发现傅玦脸色有些难看。
正在这时,傅玦吩咐周蔚几个,“你们回大理寺看看宋少卿可有所获,若得了消息,速速报来。”
周蔚几人应下,傅玦又对她道:“我们去望月楼。”
戚浔想到自己来上林苑还未见到宋怀瑾,便问起他去处,傅玦边走边道:“宋少卿带着人去查昨日那五人与齐明棠可有关联,此外,还要查杜玉萝和吕嫣之生平。”
戚浔略有不明,傅玦道:“因我怀疑,案发之时,或者说案发之前,望月楼之中有第三人,那第三人躲藏在未曾点灯的二楼角落,是为了躲避齐明棠,齐明棠自己不会登高观星,她能去望月楼,必定是发现了什么。”
戚浔只觉此推测颇为合理,她灵机一动,“莫非是看到了有人在楼中私会?”
傅玦颔首,“齐明棠虽胜券在握,但吕嫣和杜玉萝,也并非全无可能,至少陛下更看重三人品性,因此才令她们入宫小住数日,齐明棠分明不敢去高处,但倘若看到楼里有人私会,且将其中之人误认为是吕嫣和杜玉萝二者之一,是否会跟上去探查?”
戚浔立刻点头,“若能抓住她们任何一人的把柄,那她便更高枕无忧。”
说至此,戚浔又道:“有三位年轻公子缺少人证,那当时在楼内的人,便很有可能是他们其中之一?而那女子……适才我看到吕嫣和杜玉萝手腕上皆有珠串,若是未曾记错,昨夜那三位姑娘手上也有手钏,如此便难以肯定,只可惜未曾细查她们的饰物。”
傅玦应是,“先从三个男子入手,让宋少卿去查细致些。”
说话间便到了望月楼,昨夜提灯上楼,虽发现痕迹,却不够清晰,傅玦带着戚浔再度往二楼行去,找到被清理过之地,傅玦站在角落之中,人全然被多宝阁与转角挡住,除非有人走至多宝阁之后,否则根本发现不了此处有人。
傅玦又带着她走到三楼的窗边往下看,“南侧的窗户,正好能看到来望月楼的小路,当时一楼灯火通明,齐明棠很有可能早被发现却不自知,这时,在此私会的男子躲去了二楼,而齐明棠一路上了三楼——”
戚浔道:“后来齐明棠仍然发现了什么,因此才招致杀身之祸。”
二人站在三楼栏杆之处,凭栏远望,果真能看到皇城内的连绵宫阁,四下无人,傅玦忽而低声道:“适才那位吕老将军,你可知晓他是何人?”
戚浔对吕家略有耳闻,却了解不多,傅玦便径直道:“十五年前,他是禁军统帅,瑶华之乱案发时,是他和忠国公带着人在瑶华宫内搜查罪证,先帝对他信任非常,哪怕后来他年事已高,仍然让他掌着禁军,直等到先帝病重,立了如今的陛下为太子,禁军统帅才换了人选,算起来,他退下来也不过才六七年。”
戚浔道:“他似与长公主十分亲近。”
“先帝当年十分宠爱长公主,他又常常跟在先帝身边,等于是看着长公主长大的,因此待长公主不同寻常皇室主子,长公主待他亦念旧情。”
傅玦解释完,又道:“此案证据不足,之所以放吕嫣与杜玉萝回宫,也是令她们放松警惕,待查出可疑之处,再顺藤摸瓜找到实证。”
戚浔对傅玦的安排从无异议,她忽地想到李岑古怪之行,有些后怕地道:“那西凉二皇子不知发得什么疯,适才竟那般言语,王爷可看得出?”
傅玦面色微肃道:“李岑此人,看似纨绔不羁没个章法,可一言一行必有目的,前次帮孙菱也是想搅乱议和章程,今日他那番话,眼下我只想到一个可能。”
戚浔一错不错地望着傅玦,傅玦道:“是为了试探我。”
戚浔当即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他许是看出我颇为在意你,因此才在我跟前道出那番话,但的确古怪,他只见过你两次,应当不知我如何待你。”
戚浔亦不解,“那他想做什么?”
傅玦摇头,“我与他在幽州做了数年对手,也并未全然将他摸透,他面上与我称兄道弟,可心底必定恨极我,或许,是想找到我的软肋。”
戚浔眼瞳微睁,像想到了极可怖之事,傅玦唇角微弯,“莫怕,如今议和当前,他不敢做什么,亦不敢对你做什么,他虽喜欢兵行险招,却还未疯到那般地步。”
戚浔听见此言才微微安心,傅玦又在此处看了看,“可要去验看齐明棠的尸首?”
戚浔点头,“要!”
二人下楼,一楼西厢已布了冰盆,进门便是侵人寒气,过了一夜,齐明棠身上尸斑已十分明显,本还鲜活的面色也变得灰败。
戚浔查验昨夜看过的伤痕,发现停放一夜之后,许多尸表下淤伤浮现了出来,然而她再细细看了一遍后道:“望月楼的二楼,是能听见三楼说话的,若发现齐明棠过来,在三楼私会的男子躲到了二楼,后来齐明棠与剩下那人生出争执之时,底下那男子应当能听到,他会如何选择?”
戚浔指着齐明棠手臂上的擦伤,“她身上并未留下明显指痕,便说明,并未被大力拖拽掐捂,只是额上的伤势严重,更像是男子所为。”
傅玦略作沉吟,“会否是其中那男子从二楼离开后并不放心,又躲在远处林中等消息,却没想到齐明棠坠楼,而后二人发现齐明棠坠楼未死,是这男子用石头砸死了她。”
戚浔点头,“说得通。”
越是肯定现场有第三人在场,昨夜缺少人证的三人便愈发有嫌疑,尸体不可损毁,戚浔无法验出更多的线索,便与傅玦等宋怀瑾的消息。
待到了日头西斜,宋怀瑾才带着谢南柯几个匆匆过来。
众人在望月楼东厢碰面,宋怀瑾摆出几份证供,“按照王爷的吩咐,先去调查了这三个年轻人,不过所获不多。”
傅玦并不着急,“你说——”
宋怀瑾喘了口气,地上第一份证词,“这是今晨调查的第一人,是光禄寺卿刘湛家的公子,名叫刘文宣,他今年年岁十九,家中已定了亲事,不仅和齐明棠没什么交情,和昨夜在场的其他几个姑娘也只有过几面之缘,我们着便袍查问了他家里的仆从,还找到了两个与他交好的同窗,这些人说的,和他自己说的没什么差别。”
若是如此,与人私会的多半不可能是他,傅玦又去看下一张供词,宋怀瑾道:“此人是淮阳伯府上的二公子,名叫许谦,今年十八岁,他正准备离京游学,是个醉心山水游记之人,未曾定亲,和齐明棠认得,因他和齐桓走得近,其余几位姑娘便交集不多,尤其吕嫣,说因府上来往不多,长这么大,便未见过几面。”
傅玦看着纸上所写,剑眉越皱越紧,“他离京是早有准备,还是忽然兴起?”
宋怀瑾忙道:“早有准备,他此番南下先去湖州,因此十日之前,行礼便送上了南下的商船,让家仆先行一步了,有商船给的凭证,还有给他自己办好的路引文书。”
傅玦蹙眉:“提前准备好离京,总不会是早早计划好了杀人。”
宋怀瑾道:“齐明棠有心嫁去西凉为后,若二人之间有私情,许谦对其怀恨在心,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下官派人去见了齐桓,齐桓说绝无这般可能。”
傅玦道:“二楼发现的被清理的痕迹,更像是有人躲藏在那里,若只是二人单独相约,便不至如此,第三人呢?”
宋怀瑾递上最后一份证供,“这位是顺阳郡王之子,名叫苏明博,二十岁,此人倒是认识的人多,和吕嫣、杜玉萝、齐明棠三人皆是相识,不过他一年前也定了亲事,定的是抚州陈氏之女,之后出来走动的不多,这大半年,唯一和她们几个打照面,便是在五日之前的淑妃生辰宴上,他同时见过齐明棠三人。”
傅玦道:“在生辰宴上见的?”
宋怀瑾颔首,“她们不都在宫中小住吗,且被选中之人,以后还要加封公主,因此如今在宫里也颇得脸面,顺阳郡王是宗亲,淑妃的生辰宴邀请了诸多宗室权贵,苏明博也跟着父母亲入宫拜会了,不过据他说,宴会上瞧见了三人,却一句话都未说过。”
说至此,宋怀瑾叹了口气,“这在宫里的事,下官便没法子求证了。”
傅玦道:“无碍,本王晚间入宫去查问便是。”
宋怀瑾松了口气,“三位公子身上查到的便是这些,那两位姑娘,还有杜玉萝和吕嫣下官也派人去查问了,私底下不明,至少众所周知的,她们都没有相好之人,稍后下官再带人去各处跑一跑,看能不能问得详尽些。”
傅玦点头应好,宋怀瑾看向戚浔,“验尸可有新的线索?”
戚浔摇头,“只是发现死者手上有古怪划伤,推测凶手手上有饰物,不过昨日赴宴的宾客皆是盛装出席,也无法肯定到底是谁。”
宋怀瑾点了点头,也不多逗留,立刻又带着大理寺众人离去,傅玦将几份证供交给林巍收起,忽然看向一旁的戚浔,“你想随我入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