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南京城外雨花台再过去一里多路，花神湖边。那轮明月，依然高悬在苍穹之间。

月光之下，十几个人站在一新堆起的坟前。

“姐姐啊，你不该死的啊，呜――呜。”那个叫春燕的小女孩，双腿跪着，低低地在向着死者诉说着。

唐百强等人默默地听着，想着。很多人眼里都含着泪水，双手紧握着。

从香君楼来到这里的路上，春燕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死者叫唐爱英，在香君楼里有个艺名叫秋荷。大春燕四岁，今年二十。春燕和秋荷是一起进的香君楼，到今天为止，总共在香君楼里呆了八天。唐爱英不是南京本地人，春燕也说不清这个姐姐到底是哪里人，只知道是从一个叫甚么山的地方逃难过来的。在逃难的路上，春燕被姐姐带到了南京。

“姐姐啊，你说话不算数，你叫我好好活的，可你却走了！我恨你啊……呜呜。”小姑娘还在哀诉着。

唐百强听说是从甚么山逃难来的，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老家昆山。在昆山巴城一带，唐姓是大族，几十里地的人家，姓唐的占了绝大多数。

这位死去的女子会不会也是昆山来的？那张脸他看过了，不熟，应该不是他所居住过的老家镇上的人。一个年轻轻的小女子，逃难来到南京，又沦落到烟花巷中。就在不久的刚才，是她，用鲜活的生命写下了抗争的血文。这个女子心中的仇恨，屈辱，一定是非常非常深重！

昆山还好吗？老家还好吗？老母和兄长还好吗？唐百强心里在担心着。得回家看看去了，这是他的想法。但是南京还离不开他，南京的形势还很严峻，容不得他多想自家那点事。

“燕子妹妹，别伤心了，我们和你一样为你姐姐的死感到悲伤，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来，跟着大哥，咱们找日本人算帐去！”来去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不能再耽搁了，因此唐百强轻轻拍了拍春燕的肩膀。

“恩，燕子听大哥的。”春燕听话地站了起来，朝着坟头，鞠了一躬转身跟着唐百强离开了这里。

一到了大三元，唐百强就把春燕交代给了大丫，让大丫好好照顾，自己则随后带着人骑上自行车赶往公园路一带。

春燕一见唐大哥带着人走了，也想跟着走，被汪老板拉住了。

“孩子，你唐大哥他们去和日本人干了。你就呆在这，这里就是你的新家，啊。”看着和小二差不多年龄的春燕，想到了小二，心里一痛。

“妹妹，我做你姐姐啊好啊？”大丫也扶着春燕的肩膀说道。

“恩，姐姐。”春燕感受到了温暖，一个家，一个姐姐，全新的。

老关端了碗汤面，上面盖了一个荷包蛋，递到了春燕跟前。“孩子，又冷又饿了吧？来，喝一碗汤面暖暖身子。”老关看见这女孩，也想到了自家的孩子，一种父亲般的情愫油然而生。

“谢谢大叔，燕子不饿。”此时的春燕虽然情绪稳定了下来，但是悲伤可不是一下就能没了的。

“来，我们的燕子，不饿那就喝口热汤，乖哦。”老汪可把春燕当成了小二了。

大丫拿来一个小碗，把那一大碗汤面分成两碗，自己拿了一碗，把另一碗推给了春燕。“姐姐陪你喝汤，来吧。喝了就暖和了。”

“恩，我喝就是了。”其实春燕从晚上五点吃了点东西到现在，快十一点了，还真是有点饿了，再加经不住三人的劝，连汤带面一口气全下了肚。看着脸色变得红润的春燕，几个人把心都放下了。

那身烟花女招牌式的衣衫，和那脸上重施的脂粉，让人一看就明白此人出自青楼。能被唐百强亲自带过来的，那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事发生过了。这一点，老关和老汪都很清楚。他们很想知道这个女孩有些什么故事，大丫也是很好奇。

女孩虽然喝了点汤面，面色红润了些，还是能看得出来瘦弱不堪的大样。也很晚了，就想着早点让这孩子躺下睡了。

可是春燕一点也没有要去睡觉的样子，喝完了汤面的她，不言不语，眼睛呆呆地睁着。

“燕子妹妹，别想了好不？姐姐陪你去睡觉，睡着了就什么也不想了。”大丫挽住了春燕的胳膊说道。

“姐姐，姐姐！我姐姐她死了啊！呜――”大丫的一声姐姐，又唤醒了春燕。

“这这――”老汪老关都傻眼了，老男人都一样，见不得小女子哭的，他俩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老汪更有点道行，温言劝说着：“燕子啊，乖啊，别大声哭了，引来日本人就麻烦了。”他这是想吓一吓春燕。

可没想到春燕不吃这个，杏眼一瞪，银牙一磕说道：“我不怕！我有唐大哥他们，还有你们！”嘿，老汪可是哭笑不得。

“好好，不怕不怕，你别哭了就成，快去睡吧。”

“我不！我要为姐姐守灵。”春燕的语气相当坚决。

……

夜深了，各人都还没睡，这小姑奶奶坐着不动，别人也只好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