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悠宁堂·第三卷·只道寻常/seems·to·stay·forever
第九章·心眼迷想斩
夜。
“对不起……幽幽子大人。”
楼观剑的寒刃折射凛凛的月光,月下的白发少女闭起双眼自语,音色如剑清泠。
“对不起……爷爷。”
锵然。
干净利落地锁入鞘中。
【魂魄妖梦无奈庭师之职。既于白玉楼无益,想必不复有妖梦此人,于幽幽子大人亦无碍。即日请辞,无须系念,无须抱憾。
对不起,幽幽子大人。对不起……】
剑柄上系着字条。宛如其人的凛然笔迹,临结时却是显出了犹疑。
然后,涂掉又添上的字句,是这样子的。
【紫大人。谢谢,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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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中挣扎着的春草迎来了新的黎明。荒野中游荡的清风凉得有些刺痛。妖梦稍稍紧了紧衣衫。
“……”
“……人声?在这种地方……”
顺着微微的动静探看向来处。
该怎么说呢,与这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同这气氛契合如斯的——
一抔新坟。一冢老人。
“老头子啊……”
沉沉的风裹来又挟走缓而湿重的呢喃。
……被,吸引住了。
坟很新,看起来是刚刚埋上。老太太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盘坐在无碑无坛的坟头絮絮叨叨——是,慢慢地向陈年推移回溯的往事呢。
妖梦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不,这是,【没有感受】吧。
察觉至此,妖梦自己也有点惊讶。不是应该有共鸣或者羡慕吗?不是至少也应该有同情和悲伤吗?自己也是有着诀别的感触,自己也是有着细碎的长久积累的回忆——激动的记忆却未能头绪。脑袋一片空白。
于此,未曾见识的奇景刻印入妖梦的心中。
时光……随着思念,倒流了。
零碎的言语萦绕成薄雾,恍惚中朦胧的少女身影,一袭轻纱,袅袅婷婷。
“那天的……”
轻柔的,带着摇曳余音的温润叹息。
“……这!?”
妖梦像是惊醒了一样重复确认着眼中的事实。不是错觉。而是确确实实的,回溯了,岁月的痕迹。
无法理解。然而魂魄妖梦,早已不会怀抱疑虑。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
——右手,在肩后抓了个空。
不及了。
“であう。”
像是宣告终末一般,面前的身影,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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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梦匆匆地绕过鸟居离开神社。魔理沙和帕秋莉还如来时一样在神道上慢悠悠地晃荡。
“灵梦早上就不在。那个——我倒是知道哦。不过,告诉你的话,大概会平添一桩杀孽的哟。”
悠宁是这么说的。
妖怪会为人类带来不幸,毫无疑问。
“不过,我挺在意的……”
那时,在妖梦这样向自己确认的时候。
咻——
一步……一刀!
当凭空浮现的木刀点到额上时妖梦才再次想起楼观剑已不再由自己背负,下一刻在白楼剑将之两断之前悠宁手中便已无物。
狡猾。
不仅如此,还有高高在上的狡猾说教。
“没有了【妖怪】锻造的剑,你是否,便什么都斩不断了呢?”
被质疑了。不是质疑自己视若生命的剑技,而是质疑了【妖梦】本身的生命啊。妖梦听得出悠宁隐藏的意味,因此而愈加焦急。
那么,不再作为白玉楼庭师行动的魂魄妖梦,现在,要到什么地方去做什么事呢?
——妖梦扫去纷繁的思绪,正了一下白楼剑的系带。
妖怪会为人类带来不幸,毫无疑问。
妖梦只是直觉到,那个,对自己很重要,而已。
——“呐,你相信,……【爱情】么?”
还有,嵌在心里的这块碎片。
嘛嘛,天道不仁。
最后,悠宁如是地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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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之里。
“啊!巫女小姐,抱歉抱歉,我太不小心了……”
街角,小小的交通事故。面相朴实又单纯的小伙子慌慌张张地收拾着地上散落的袋子,抬头看到灵梦直直的打量之后脸上的赔笑愈加不安。
“你……身上,有那么一点点妖气哦。”
啪。一张符纸拍在手背上,滑落,被少年慌忙的几下挥舞后双手攥在手心。
抱了满怀杂物,灵梦洒然地转身离去。
“灵梦……?”
“欸,妖梦么?”
妖梦在称呼上犯了点犹豫,也许是不论对谁都是敬称的习惯还无法适应。不过,这样小小的困扰也一向是不能阻碍妖梦的。
“灵梦……你刚才说到妖气,你知道关于那个妖怪的情况吗?……拜托了。”
“——不知道。”
灵梦的回答干脆得让妖梦有些愕然。
“那种程度的妖气,不需要在意啦。最多也就是让人走神程度的危害了呢。——比起那个,正好给我帮帮忙啦。”
“啊?……哦。”
……
……
“……只是感觉到是有点分量的家伙。不知道那是什么妖怪哦。不过,【未知的妖怪】在幻想乡中是不存在的……慧音应该是知道的吧。”
寺子屋的厨房中,无所事事的灵梦这样推卸掉了妖梦的疑惑。
“我也不好断言呢。听起来类似于食人精魂的狐魅——是新出生的妖怪也说不定哦。问一问那位【幻想乡的记忆】如何呢?”
慧音微笑着将大家的注意引向门口的来客。盛装的紫发少女优雅地躬身行礼。
“我来得晚了,慧音老师。说到分辨妖怪还是老师更擅长呢。我只是能够判断他们有没有历史而已。”
妖梦默默地捏着手中的糯米。和往常秋天时捏的团子有某种相似的触感。
——“阿求,在幻想乡中,即使是新出生的妖怪,也未必不能有【历史】哦。功课有所不足呢。”
“是。”说着,阿求走上前来,慧音的手却是轻轻盖在了阿求的头上。
“午饭交给我和灵梦就好啦。小妖梦也是。虽然是为了寺子屋的学生们举办的活动,你们也一起来吧。我可是希望,比起端午,你们把这一天当作儿童节来度过呢~”
“哎?为什么只有我要留下来干活?”原本一副悠哉游哉——说是好吃懒做也没错——样子的灵梦立刻就提出了抗议。
“因为啊~小灵梦不是,在我这里打工的吗~~”
“……知道啦。”
在慧音温柔的微笑面前,灵梦放弃了。
——这一天是端午。不过在有孩子的家户中,作为儿童节的意义更大一些。毕竟,孩子无论对家庭还是夫妇都是新的开端……
“那个……”妖梦突然开口,小心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爱情】,到底算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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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爱情……明白来说的话,大概是男女间想要一直两个人在一起的心情吧?虽然不是在平常的生活中,但是往往比整个日常的分量更重呐。总之是个虚无缥缈到了极致的东西,不过为了这个抛弃一切的却也算大有人在。旧时代的书籍里记载着好多这样的故事。我这里倒是有……”
霖之助思忖之后给出这样的回答。——当然也没忘了趁机推销点东西。
妖梦默默听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夕阳透过香霖堂的门窗细碎地洒在挎刀少女的背上。
两边都还有时间,妖梦这样子想着。霖之助是第一个认真回答了问题的,不过在这之前,妖梦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
悠宁虽然不常会说十成的实话,却也不会恶意地欺诈。
——那是,没有人愿意正视的东西。
妖梦不担心最终的答案。白楼剑具有斩断迷茫的能力,以前曾因为轻易使用而受到幽幽子的责备。然而现在妖梦能够倚仗的也只有这白楼剑。更何况,现在妖梦也不再是白玉楼的庭师。
“真想知道的话把悠宁直接撂倒就行了啦。”灵梦是这样子说的。妖梦第一次觉得巫女的话有如此的说服力。
……妖梦依旧静静地听着。末了,妖梦对着霖之助一欠身,道了一句“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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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镫。”
妖梦手中握得很稳,被悠宁弹中剑尖的白楼剑没有颤动而发出了短促的闷声。
“你想知道【她】的故事吗。有几百年了。如你所想,是诱使人与其一同生活,荒废生命的——要说的话,神灵是个比较恰当的分类呐。”
“……”
“——血气未定的少年看到的时候就会觉得遇到了真爱,然后便义无反顾地许下诺言和约定,这之后,”悠宁耸了耸肩,“一生,就如他所愿,就这么没了喽。”
在悠宁停顿的时候,妖梦默默收剑入鞘,精细的手法下金铁相交却没有一点杂音。
“那,所谓【爱情】。”
“爱?”悠宁摩挲了一下下巴,嘴角翘起了奇怪的弧度。妖梦看不懂这样的表情。
“爱是……一种疼痛啊……用怎样恶毒的话来咒骂都不过分的……疼痛呢……”
“哎?”如同预想的答案来得太过顺利,妖梦突然感到什么东西从全身退了下去。脑袋里有些恍惚起来,妖梦不自觉地将按在白楼剑上的手拿开。
“那么……”悠宁长长地吁了口气,坐了下来。
坐在悠宁对面的妖梦依旧沉默。
“名为【爱情】的女子,本非存在,正体不明,然而,确有其身。——因为千百年来世人对于爱情的幻想,而一无所知地被具现在幻想乡了呢。”
“就只是,单纯的【某种幻想】的集合体罢了。她也只是,具有爱情具有的一切,做了爱情所做的一切而已。只是依附于,【白头偕老】这样简单的意义而已啊。”
又是意味不明的幽幽叹息。
“但是啊……谁又来具现,她的幻想呢?”
——无论何等的不可思议都能够在幻想乡具现。然而,幻想乡同时也是最后的退路。幻想乡的幻想……这样的概念,是不存在的。
妖梦依然没有说话。
爱……一种疼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