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冲这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江臻的心里砸了一个深坑,溅起铺天盖地的浪花。
江臻因为太震惊,以至于失了言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看到他的瞳孔在瞬间被放大,悲痛、愤怒、荒唐与质疑,全都在他的双眼里交织。
有那么一瞬间,江臻的脑袋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思想变得混沌不说,就连听觉也受到影响,满耳朵都在嗡嗡地嗡鸣个不停。
半晌后,江臻才从那荒唐的世界里被拉回现实,他一双充斥着红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粘在杨冲的脸上,他伸手一把掐住杨冲纤细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什么?”
他拒绝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是真的!
杨冲知道江臻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她含泪不停地点头,眼泪顺着脸庞滚进脖子里。
她哭诉忏悔起来,“对不起,我和他们一起撒谎了。对不起,苏润不是抑郁自杀的,她是被人侮辱后,下了迷药丢到铁轨上去的!”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她...”
江碧这个案子,是杨冲实习转正后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她收到消息去铁路上捡尸的时候,也曾怀着雄心壮志,立志要将受害人受到的冤屈查个明白,替她讨回公道!
她赶到案发现场,瞧见那被火车碾压过后不成人形的尸体,忍住了强烈想要呕吐的欲望,低着头,一点点地捡起那个小姑娘的身体。
回到局里,她也曾点灯熬夜为江碧做尸检,就为了查清楚这个姑娘在死亡前所经历的一切。
当她发现女孩子曾在死前被不同男生伤害过的时候,她怒不可遏,也曾一拳打在桌子上,咒骂那些害人不浅的坏蛋,盼着他们被抓到,盼他们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但她没想到,当她拿着那份化验数据去跟上级汇报的时候,她最尊敬的厉老大在看到那份数据后,竟当着她的面风轻云淡地撕掉了她的工作报告。
杨冲呆了两秒,回过神来,忍不住质问厉老大:“老大,你为什么撕了我的报告?”
厉老大拍着她的肩膀,温温柔柔地说:“小冲啊,这事你办得很尽职,明年的年底考核,我让你升职。”
杨冲听到这话,就觉得不妙,她捏紧拳头说道:“厉局,身为法医,查清楚每一个被害人受过的伤跟痛,给他们一个交代,是我的职责。”
“但是厉局,这个女生她并不是抑郁自杀。她在她的胃部化验出了苯巴比妥,这种药物虽然的确对治疗抑郁症焦虑症有效果,但它同时也是一种催眠药。我还在女生的体内检测出了四名不同男子留下的痕迹,我合理的怀疑这名女子曾在死前遭受了四名陌生男孩的伤害,被他们安眠催睡后抛在了铁轨上。”
“所以,我不认为这是一起单纯的抑郁自杀,而是一起性质恶劣的谋杀案!我们应该重新调查这件事!”
杨冲发表完自己的感慨,一抬头,便发现厉老大的脸色阴沉沉的,望着她的眼神也格外的危险,就像是一条藏在草丛里的毒蛇,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从草丛前面路过的人类,随时都能张嘴咬人。
杨冲猛地后背一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厉老大刚才说的年度考核要给她升职的那番话,根本就不是在表扬她,而是在威胁她!
她听话,便留下来升职加薪,她不听话,就卷被盖滚蛋!
“小冲啊,你妹妹是个脑瘫儿,每年的医药费用不低吧...”
初入职场的菜鸟,与老谋深算的狐狸,静静地看着彼此,最后,菜鸟只能缩起脑袋当了一只缩头乌龟。
这两年多时间里,杨冲每每想到江碧,便感到愧疚难安。将真相说了出来,杨冲倒觉得松了口气。
杨冲落下的眼泪,烫得江臻手背疼。江臻猛地抽回手,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
他一边踉跄地往后退,一边摇头否认:“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得知了江碧的死亡真相,此刻江臻的天都塌了!
丫头不在了!
他的小丫头不在了!
那他受过的苦和委屈,究竟算什么!
他十岁登台打拳,挨过的拳头比同龄小孩子吃过的糖还多!在擂台上,哪怕他被打得奄奄一息他都不会哭一声,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要咬牙坚持活下去,多赚点钱,长大了买一套豪华的大房子,给妹妹一个家吗!
眼见着现在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他有了钱,他长大了,他可以好好地保护她了,但她却不在了!
江臻以前从来不恨天老爷,但这一刻,江臻突然对老天爷产生了满满的恶意。有钱有权的人就能为所欲为,贫穷平庸的人就该被戏谑玩弄吗?
他虽然戴着大圣的面具,但他毕竟不是孙大圣,他没法大闹天宫。
江臻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头盯着那桌旁站着的杨冲。“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为她讨个公道?”江臻一步步走向杨冲,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你是法医,为死者伸张正义,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吗?”
“你是法医,你为什么不为你的死者说话!”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经历过多少痛苦的人,连你都不肯为她说一句话,谁还能为她说话!”
江臻恨死了面前这个女法医!
为什么人人都要欺负江碧!
人人都要欺负他!
杨冲害怕的看着江臻,双手下意识扶住身后桌子的边缘,默默地朝角落里退去。
此刻的江臻,脸颊被孙悟空面具罩住,只露出一双冰冷的充满了喋血杀意的黑眸。
杨冲曾见过几个亡命之徒被枪毙之前的眼神,就跟现在江臻的异样,凶残、狠毒、不留余地!
杨冲后退到了墙角跟,再也无路可退。
她绝望地贴着墙根,嗓子发紧地开口:“你、你冷静点。”
“你劝我冷静?”面具下,江臻邪恶地勾起了唇瓣,“如果冷静能使她复活,那我愿意冻成一块冰。”
“但可惜,你们没法把她还给我了。”
江臻伸出双手一把举起杨冲的身体,将她用力地摔在了桌子上面。
杨冲被砸在桌上,手臂落下的时候碰到了桌上的方便面,直接打翻了那桶面,幸好没被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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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冲疼得脑袋都在冒金光,她双手撑着桌面试图坐起来,上半身还没完全坐直,眉心处便抵住了一个冰冷的洞口。
杨冲意识到是什么挨着她的眉心,她浑身肌肉绷紧,抬起眼皮撩了一眼持枪的男人。
杨冲紧张不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唇。
“说!那四个人是谁!你要是不说,我就杀了你!”江臻眼神森然地注视着杨冲,那样森冷的目光,让杨冲心惊。
杨冲闭上了眼睛,嘴皮子哆嗦地开口,道::“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他们来头不小,是望东城人,他们应该有权有势,不是我能得罪的...”
江臻根本不相信杨冲的说辞。
“你撒谎。望东城距离南星市坐飞机都要三个小时,那边的人不会跑过来这边犯事。除非,他们中有人的亲戚在这边,且那个的亲戚身份还不低!”
听到江臻的分析,杨冲顿时叹了口气。这人真聪明,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江臻用枪口用力地按了按杨冲的眉心,他说:“我倒数三声,你若不说实话,你就再也别想见到你的妹妹了。”
杨冲骤然睁开眼睛,急切地问道:“你把我妹妹怎么了!”他连她有妹妹这件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江臻冷笑了一声,说:“你妹妹十八岁了吧,虽然身体有些残疾,但模样还是挺好看的。我已经让人将你妹妹带走了,你如果不说实话,那么,发生在苏润身上的事,也将发生在你妹妹的身上。”
“我说!我说!”杨冲当即乱了心神,忙说道:“他们之中有个人,是我们厉老大的侄子。因为厉老大禁止我再追查下去,所以我并不知道其他三个人的身份,我这次说的都是真的,求你,放了我妹妹...”
江臻深深地看了杨冲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杨冲的顶头上司叫做厉芒,是望东城锋芒娱乐传媒公司的二儿子。
锋芒娱乐传媒,与帝国娱乐传媒,是国内的两条猛虎,他们掌管着整个内陆的娱乐圈。
锋芒娱乐的创始人是厉老爷子,老爷子膝下共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大儿子厉绝继承了老爷子的影视公司,二儿子厉芒去南星市公安部入职,小女儿厉晴则是一名钢琴家。
而厉锋则是厉家的长孙,厉绝的独子,也是厉家的独苗苗。厉芒与妻子结婚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还有些不服管教,因此厉芒对侄子厉锋则尤为疼爱。
作为厉家唯一男丁的厉锋,从小便受尽了宠爱,因此性格有些娇纵不服管,爱玩,爱闹。早些年,他在望东城没少惹是生非,是出了名的硬茬。
厉锋前年便接手了家族产业,接管公司后,他看着要稳重了许多。但这份稳重,也只是厉锋为他自己穿的一层外衣。
江臻将厉锋的朋友圈子调查了一遍,发现他朋友众多,且全都是望东城上流社会圈子里的公子哥。诸如什么东方家的二少爷、川东集团的二少爷、江东药业的公子...
有钱人,从来都只和有钱人做朋友,这话不假。
江臻目前只知道厉锋是谋害他妹妹的关键人物,而剩下那三个人的身份,还需要他去核实。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只要你用身份中登记过,只要你的脸曾出现在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监控里面,江臻便能通过蛛丝马迹查到准确的消息。
江臻很快便查到在两半年前,厉锋曾与一个女明星交往过。那女明星甚是清高,厉锋追了她四个月才追到手,因此比较宠爱。
南星市气候较温暖,那年冬天,厉锋女朋友过生日,为表示对女朋友的宠爱,便在南星市的蒼海上包了一艘游艇,给她办了一场生日Party。
那场生日宴会,厉锋邀请了许多望东城的公子哥和他一起去南星市玩。江臻查到,一共有十一名公子哥去了南星市,分别是——
川东集团的二公子程子昂、东方家的二少爷东方晋、安家小公子安旭、江东药业董事长的样子江顾川、锋芒娱乐旗下名气最盛的摇滚歌手顾秦川、以及厉锋的表弟应季、宏盛珠宝的朱潮生...
江臻将这些人当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派人将这些人的家庭背景跟生活作风摸查得一清二楚。
查到的资料被整理成文档,发到了江臻的邮件中,被他打印成册。
那厚厚的一摞文件上,记载的是一条又一条罪状。
江臻这段时间都住在蒼海旁边的一家民宿里,他房间的外面有个露天阳台,建在悬崖边上。
他拿着文件走到躺椅上坐下,叠着一双长腿,这才翻开文件,一本本耐心且仔细地看了起来。
程子昂、东方晋、安旭...
他就这样耐心地看了一个多钟头,觉得有些用眼疲劳了,这才起身回房间,去冰箱里面取了一瓶冰凉的苦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