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莫言看着龙案后面的双龙雕花,又看了眼此刻站在龙案前脸色阴沉的狼帝,忽然间有些感慨,原来权利真的是会把一个人逼到疯癫的。其实不用子莫言说,试想狼帝也猜到个大概了,否则不会连做戏都不愿意,直接把自己“绑”回来。
“伊唯岑和东方澈在哪里?”沉默片刻,狼帝低声问,声音刻意地压低了,显然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子莫言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地回答:“这话皇上好像不该问我,他们俩就算不见了,也是在您狼国地界不见的,与我何干?”
狼帝怒极反笑,冷哼道:“你当真以为我没办法找到他们,若是你以为淮南城各个入口都跟表面上那样松懈那就大错特错了,不管他们从哪一个城门离开,我都有办法知道。”
“皇上聪慧,我也不笨,若是真要离开,也不会笨到从城门出去,您说是么?”
“你这是承认你带走了伊唯岑?”狼帝眯起眼睛,脸色不善,周身有轻微的颤抖。
“承认什么?我刚刚有说什么吗?”子莫言笑着摇摇头。
紫荆一直在子莫言身后观察着狼帝的反应,总觉得狼帝的样子有些奇怪,周身弥漫着凌冽的气息,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而且显然效果不佳,随时都可能暴走。紫荆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狼帝会管理不了自己的情绪?是灵力过盛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还是……其他原因?
“再问你一遍,伊唯岑在哪里?子莫言,你别以为我真不敢动你!”狼帝突然间暴怒,拍案而起,掌下的龙案应声断裂。
子莫言微微地皱了眉,也意识到眼前的人似乎暴躁过了,不过还是坦然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狼帝危险地眯起眼睛,紫荆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颤抖得越来越明显,而且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眼睛也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色。紫荆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剑,警惕地留心狼帝的反应。
子莫言不再废话,抱了拳敷衍地道:“皇上若无其他事宜,那在下先告辞了。对了,若是我有伊唯岑和东方澈的消息,会来告知的。”说完,便转身沉着地离开。
“别想走!”狼帝的眼睛突然间变得血红,飞身而起直奔子莫言,手心蹦出一道刺眼红光,利刃一般刺向子莫言的心脏。
子莫言在第一时间回身防守,可惜低估了那席卷而来的力量,被击退了数步才稳住身体,于此同时,紫荆飞身挡在子莫言的身前。子莫言在抬头的瞬间,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红光尽数没入紫荆的身体。一瞬间气血上涌,子莫言来不及调理自己刚刚乱掉的气息,便扑过去接住了紫荆的身体。
紫荆胸前的衣襟迅速地被鲜血染红,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子莫言,嘴角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然后,眼角的泪水和悬在半空的手一起滑落。
“紫荆——”子莫言抱紧怀中的身体,自己也因为身体里紊乱的灵力而吐出一口鲜血。抬起头看了一眼突然间癫狂的狼帝,子莫言微微皱眉,为什么他会突然发狂?而且力量还瞬间变得那么强大?!
而此时,狼帝双目赤红,看着子莫言怀中的紫荆,癫狂地笑了笑,似乎是不认识子莫言一般,疯狂地吼道:“都得死!一个都别想逃!都要死!”说着,全身蹦出无数道红光,化作无数片尖利的短刃飞向子莫言。
子莫言大惊一下,迅速地在周身竖起保护膜,可惜那些红刃竟然全都穿越了透明的保护膜,没入身体数寸。子莫言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护住紫荆的身体,拥进怀中的人,渐渐淹没在耀眼的红光之中。
殿内的动静引来了外面驻守的侍卫,狼帝的眸色渐渐恢复成原本的颜色,淡漠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疑惑,不过很快便逝去,只是转过身冷声说:“把子莫言的尸体悬到宫门口,让所有人都看到。”
“悬……悬在宫门口?”侍卫不确信地问,这可是黑楼的少主。
“听不懂么?”
“遵旨!那这个女人呢?”
“扔了吧。”
“是!”
…………
伊唯岑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昏迷之前的情景清晰地脑海里快速地闪过,伊唯岑低咒了一声,抬眼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桌上有一截快要燃尽的蜡,整个屋子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地暖。伊唯岑觉得稍微气顺了些,坐在床上缓和了一下,等头不疼了,才跳下床,碎碎念着子莫言的名字冲出门找他算账去了。
刚走出房间,就惊动了守在外面打着瞌睡的人,伊唯岑看了一眼,依稀记得是子莫言身边的人,但没见过几次,印象不是很深。伊唯岑眯起眼睛,低声问:“子莫言呢?去哪儿了?”
那男人低垂着眼睛,恭敬地站着,神情有些木讷,听到伊唯岑问起,刚想回答,外面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了一个小厮,见伊唯岑已经醒了,便十万火急地冲了过来,扶着腰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地说:“不好了!不好了……少主他,他……”
伊唯岑一愣,所有的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心里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小火苗立刻被恐惧淹没,一把抓住那小厮的肩膀,有些失控地摇晃,“子莫言怎么了?快说!”
小厮被伊唯岑吓到,又想到自己要说的消息,脸一垮哭了起来,哽咽着说:“少主他……少主死了!”
伊唯岑如遭电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倒是刚刚一直不说话的男人一步跨了过来,神情突然变得凶恶,伸手粗暴地提起了小厮的衣领,不可置信地问:“你胡说什么?!少主怎么可能会死?!”
“是真的!”小厮抽抽噎噎地擦了下眼睛,怯生生地回答:“狼帝,狼帝他把少主的尸体悬挂在了皇宫的正门门口,刚……刚挂上去的!”
“你说什么?”刚刚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伊唯岑突然望了过来,眼里没有泪甚至看不到一丝情绪,只是机械地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厮呆呆地看着伊唯岑,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伊唯岑却不依不挠地问:“你刚刚说什么,狼帝把子莫言的尸体挂在皇宫门口?”
“是……”
伊唯岑愣了一下,才抬步往外跑,刚跑了两步就被抓住了,前一刻还因为这个噩耗而失去理智的男人此刻冷静地抓住她,沉声说:“少主好不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送出来,你不能回去,否则他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伊唯岑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地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自己的胳膊上推了下去,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地对上那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听到了,现在是你主子死了,他是我伊唯岑的哥哥,谁杀的谁就得偿命。问问你自己,想不想报仇,如果想,就别拦着我。”
男子沉吟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伊唯岑满意地扯了下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若真想报仇,你就给我把黑楼看好了,等我拿狼帝的血来祭你们的少主。”
说着,快步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之后。
淮南城各个城门盘查并不严密,加之之前狼帝派人仔细地在各个出口盘问过,得知伊唯岑并未在任何一个出口出现过,因此皇宫里的人都以为伊唯岑还在城内,甚至还躲在宫里的某一个角落。所以,如今的淮南城是进去容易出来难,伊唯岑只稍微换了个妆便轻轻松松地进了城,只是如今皇宫守卫森严,要想进去并不容易。
伊唯岑一进城只直奔皇宫,此时天已经微微泛白,但是皇宫门口的守卫却一如既往地警醒。伊唯岑躲在暗处,借着灰白的晨光看清了宫门口的情景,确切地说,是看清了高高地悬在门口的子莫言。
以往那个风度翩翩冷峻寡言的人就那样被吊着,衣衫破碎发丝凌乱,脸上还有已经干掉的血污。
伊唯岑觉得吊着子莫言的那根绳子同时也绑着自己,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指甲陷阱手掌刺穿了掌心脆弱的皮肉,可是伊唯岑感觉不到疼痛,她现在满眼只有不远处被高高吊起的子莫言。
伊唯岑眼中杀意泛滥,尽管用尽全力去克制,却还是抑制不了心里翻滚的杀意,她要报仇!她要狼帝血债血偿!
藏在暗处的身体隐隐有些颤抖,伊唯岑咬着唇终究还是敌不过周身弥漫的凌冽气息,至少她要先把子莫言的尸体抢回来,她不能容忍他被如此对待!
就在伊唯岑徘徊在失控的边缘,已经向外面迈出一步的时候,臂弯突然被拉了一把,然后整个人都被按到了墙上。伊唯岑本能地反抗,抬起的手还没落下便被握住,紧接着是无比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
“唯岑,是我!”东方澈几乎是半强迫地压制着伊唯岑,生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管不顾地冲出去。
“……东方澈。”伊唯岑愣了愣才低声唤了一声。
东方澈叹气,自言自语一般地低语,“你不该回来的。”
眼中有隐匿的伤痛,是对子莫言也是对伊唯岑的。
伊唯岑低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里已经恢复了冷静,转了个方向不再看子莫言的尸体,只是冷声说:“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东方澈并不反驳,旁边的街道上已经有早起的小贩搭起了买早点的摊子,东方澈拉起伊唯岑的手,轻声说:“先离开这里再说,如今在这狼国,你和我都是被通缉的人。”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伊唯岑顺从地跟着东方澈拐进了旁边的小巷,眼神转冷。通缉?既然你不仁那可就别怪我不义!伊唯岑回头,又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虽然已经看不到宫门口的情形了,但是伊唯岑的另一只手还是渐渐握紧。无论如何,一定要先把子莫言的尸体抢过来。
东方澈带着伊唯岑到了一处空置的民屋,后面的铁锁被东方澈弄断了,里面大约是许久没人住了,桌子上积了许多的灰。东方澈一边弹去凳子上的灰尘把伊唯岑按到凳子上坐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是我昨晚找到的地方,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被发现,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外面巡逻的人会增加,到时候行动多有不便,所以先暂时在这里避一避比较好。”
“我等不了,我要把子莫言带回来。”伊唯岑打断他的话,低着头坚定地说。
东方澈沉默,低头看了一眼伊唯岑握紧的拳头,慢慢地蹲下身,贴着伊唯岑的膝盖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地扮开她的手指,果然掌心已经被鲜血染红。
东方澈心疼地用手指轻轻抚过被伊唯岑自己掐出的伤痕,低声劝慰:“唯岑,慕容之所以把你送出去就是怕你有危险,你知道那你现在很难过,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救他,我们就必须从长计议。如今在这淮南城里,我们的处境不容乐观。”
“好,从长计议。”伊唯岑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平静地可怕,“我要为子莫言报仇,你帮我潜入皇宫,剩下的我自己来。”
东方澈看着伊唯岑的眼睛,知道多说无益,只好点点头说:“好,我帮你,但是你要给我时间。还有,答应我,不能自己乱来。”
伊唯岑点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说:“现在,告诉我,怎么回事?”
东方澈坐到伊唯岑的对面,依旧固执地拉着她的一只手,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一般,低声叙述,“狼帝用你威胁子莫言想拉拢黑楼,这个你也应该猜得到的,这就是子莫言坚持送你离开的原因。”
“然后呢?”
“然后子莫言找到我,让我出去找你。我偷偷离开,而他大摇大摆地从城门离开。”说到这里,东方澈有些歉意地说:“抱歉,他是为了给我创造机会所以才……”
“继续说。”伊唯岑催促。
“结果,你和我失踪的消息传出,子莫言被迫回到皇宫。狼帝因为你我先后消失震怒,再加上子莫言不肯答应他的条件,狼帝一时失控便……这些是我后来打听到的。”
“一时失控?”伊唯岑冷笑,“他根本就是想除掉子莫言想了很久!这只是契机!”
“唯岑……”东方澈无言以对,只是不放心地握紧伊唯岑的手。
伊唯岑没说话,不过还是回握住了东方澈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两人沉默着待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响起热闹的说话声,伊唯岑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往外走。东方澈寸步不离地跟了出去,“你去哪?”
伊唯岑脚步没停,头也不回地说:“去看子莫言。”
在阳光的照耀下,子莫言身上斑驳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目。伊唯岑在皇宫附近的一家客栈落脚,从二楼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皇宫门口的子莫言,那景象与另一边热闹的市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个上午,伊唯岑都静静地看着皇宫的方向,脸上看不出喜怒,连东方澈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期间,有几对人马拿着伊唯岑和东方澈的画像挨家挨户地询问盘查,东方澈皱了皱眉,看了伊唯岑一眼,可伊唯岑似乎是没看到一般,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宫门口。
晌午时分,宫门口有了些异动,伊唯岑眉间微动,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东方澈跟过去,就见有人把子莫言的尸体缓缓地放了下来,粗暴地扔到了一旁简陋的板车上,骂骂咧咧地说:“真是,死了还不让人省心,走走走,扔乱葬岗去!”然后,吆喝着几人走了。
东方澈皱眉,还没说话,伊唯岑已经出门了,东方澈紧跟上去,拉住伊唯岑不放心地说:“小心有诈!”
伊唯岑不屑地撇撇嘴,“是肯定有诈,那老不死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相反的,比小人还小人!可就算有诈,我也不得不去!”
东方澈不再阻止,和伊唯岑一起尾随着那几人走了,途中留意观察了一下,无奈地发现,果然是埋伏了不少人。伊唯岑还真是没说错,狼帝真是什么卑劣手段都用上了。
负责运送尸体的那几个倒霉蛋显然不知道这是个阴谋,一路上还天南地北地聊了会儿,东方澈注意到伊唯岑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刚刚把子莫言的尸体放下来的那个人,刚刚那人对子莫言不敬,不用想也知道等一会儿肯定不可能活着走出乱葬岗。
到了乱葬岗附近,立刻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恶臭,伊唯岑的脸色更难看了,大约是心理作用,周围总是时不时地飘过一阵阴风。刚刚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小太监也怯生生地左右张望,不再唧唧咋咋地说话。几人快手快脚地把子莫言的尸体扔掉,就推搡着想离开。
伊唯岑自然不会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也不管那些埋伏在暗中的人,只想着先杀了这几人给子莫言陪葬,眼神一冷,就想出去,可惜再次被东方澈拉住。伊唯岑不悦地看了东方澈一眼,有些不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自己。
东方澈无奈,伊唯岑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只好小声地提醒,“唯岑,把呀呀叫出来。”
伊唯岑一愣,随即迅速地反应过来了,有些歉意地看了东方澈一眼,自己被杀意冲昏了头,差点连累了东方澈。轻轻点了点,伊唯岑轻声唤出了呀呀。
“唯岑,要我怎么做?”呀呀没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
伊唯岑沉默了一下才说:“制造点幻觉困住外面那些人。”说着眯了下眼睛,“要是有不听话的就杀了,我不介意多几个人给子莫言陪葬!”
“明白!”呀呀点头应下,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子莫言的尸体,转过脸咽下酸涩的感觉飞快地跑了出去。
伊唯岑看着呀呀出去了,才转脸看着那几个小太监,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那几人的面前。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认出伊唯岑和东方澈,吓得脚一软跪在了地上,对着东方澈口称“殿下”。另外两个也吓得跪了下来,其中一个眼珠转了转,突然朝着外面大声嚷嚷了起来,“三皇子在……”最后几个字还没出口便一命呜呼了。
剩下两个小太监瑟瑟发抖一个劲求饶,惊恐地看着缓缓朝她们靠近的伊唯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转而向东方澈求救。
东方澈无动于衷,先绕过他们,在一堆腐烂半腐烂的尸体之中抱起了子莫言的。才刚把子莫言的尸体抱到一边,身后就传来了两声惨叫,东方澈没回头,伊唯岑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东方澈回头看了伊唯岑一眼,刚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伊唯岑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一堆腐烂的尸体上。东方澈莫名,刚想叫她,伊唯岑突然疯了般冲了过去,跪倒在一堆尸体边用双手搬开那些腐尸。
“唯岑!”东方澈吓了一跳,连忙放开子莫言跑了过去,抓住伊唯岑的双手,担忧地问:“怎么了?慕容兄找到了,在那边。”
伊唯岑的手已经握住了什么,东方澈低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伊唯岑紧紧抓住衣裳的一角,努力推开四周的尸体。东方澈觉得那衣服有些眼熟,就帮忙一起搬开了尸体,下面是一具女尸,胸前一大滩血迹,脸上也被血迹染红模糊了面容,不过东方澈认识那套衣服,之前伊唯岑穿过。
“这是?”东方澈皱眉,觉得伊唯岑的样子有些奇怪,便把那女人的尸体也抱了出来,放到了子莫言的旁边。
伊唯岑拿出帕子先给那女子擦干净脸上的血污,然后低声说:“子莫言就是用这个女人跟我掉的包,所以我才能顺利出去。可是,东方澈,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因为我,他们都不在了。”
东方澈把伊唯岑抱进怀里,轻轻地拍抚她的背。伊唯岑看着并排躺在眼前的子莫言和紫荆,眼中泪光闪烁,难得地脆弱。等伊唯岑平静了一些,东方澈才说:“她叫紫荆,我听慕容这样叫过。”
伊唯岑最后还是决定把子莫言和紫荆葬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紫荆是陪子莫言走到最后的那个人,而且伊唯岑记得紫荆看着子莫言的目光,她肯定紫荆对子莫言一定有情。
而他,也不一定有意。
…………
入夜之后,伊唯岑跟着东方澈绕过大半个皇宫,看着眼前高高的宫墙,迷糊地问:“这是哪儿?还有,从哪儿进?”
“这边。”东方澈拉起伊唯岑的手,一边走一边解释,“墙的另一面是冷宫,我小时候听宫里的太监说过,因为传言冷宫里住的都是疯子,所以没人敢来这里。”
伊唯岑嗤笑,“这种骗小孩的话也有人相信么!”
“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能在这宫里生存下去的人,谁没做过几件亏心事!”东方澈撇撇嘴。
“也是。”伊唯岑冷笑,“那你说狼帝该是做了多少天理不容的事情,早该死了!”
东方澈不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如东方澈所说,那地方是冷宫,隔着一道宫墙,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伊唯岑左右看了看,半开玩笑地说:“你确定墙的另一面没人,要是有人埋伏的话,我们俩可却成靶子了。”
东方澈莞尔,“放心,就算要死,不是还有我陪你嘛。”
伊唯岑白了他一眼,摸了摸墙面,比想象中的光滑许多,不好借力,不过目测一下高度,应该能过去吧。伊唯岑回头看了东方澈一眼,眼神询问谁先上,东方澈摇摇头,看了看天色说:“再等等。”
“等什么?”伊唯岑的话音刚落,墙的那一边突然扔过来一条绳子。伊唯岑一愣,警觉地退后了一步,东方澈却走了过来,拉了拉绳子让那边的人知道,然后对伊唯岑说:“走,现在是巡逻兵换班的时候,我们趁乱到皇帝的寝宫去,时间有限。”
“嗯。”伊唯岑点头,不再耽搁,顺势拉着绳子借了下力,轻巧地越过了宫墙,东方澈紧接着落在了伊唯岑的身边。
虽然百分百相信东方澈,但是伊唯岑还是警惕地看了那个给他们送绳子的小太监一眼。东方澈拍拍她说:“风墨府上的人,很可靠,我们走吧。”
“嗯。”伊唯岑点头,和东方澈一起离开。
虽说夜晚的皇宫向来都是肃穆的,但是东方澈还是觉得今日尤其寂静,略带不安地皱了皱眉,东方澈不自觉地握紧了伊唯岑的手。
“怎么了?”伊唯岑低声问。
“总感觉有些不一样,好像出了什么事了。”东方澈喃喃自语。
“哪里不一样?”虽然之前来过皇宫,但是伊唯岑对这里肯定没有东方澈熟悉,因此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说不出来,感觉而已,可能我太敏感了。”东方澈拉着伊唯岑熟练地避开了各处的守卫,来到了皇帝的寝殿。
远远看到寝殿里灯光忽明忽暗,殿门口的人也没往常多,东方澈谨慎地停了脚步,拉着伊唯岑跳上了廊檐。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一边对伊唯岑说:“还是不对,就算是晚上,也应该是灯火通明的才对,怎么会这么暗,会不会有埋伏?”
伊唯岑拉了东方澈一把,说:“有埋伏也闯。”索性拉着人上了房顶。
两人悄无声息地在屋顶上移动,东方澈准确地找到了狼帝的寝宫,拉着伊唯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伊唯岑屏息听了一会儿,除了微弱的呼吸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就算有埋伏,也不该就这么点人吧!还是说,这个狂妄自大的一国之君太自信了?!
伊唯岑左右看了看,这会儿站在屋顶上,连她都觉得这皇宫寂静得有些诡异,可见并不是东方澈敏感。可是都到了门口了,要伊唯岑再退回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尽管看到东方澈犹疑的目光,伊唯岑还是轻手轻脚地掀起了两片屋瓦,探了个脑袋看下面的情况。
东方澈无奈,不过也抑制不住好奇凑过去看了看,看清之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目光。只见屋里的床上,狼帝正在闭目休息,床边只有一个守夜的太监,盘腿坐在床边打着瞌睡。而让伊唯岑和东方澈疑惑的是,他们偷窥得这么明显,别人发现不了也就算了,没道理狼帝发现不了啊!
这是哪一出戏?请君入瓮?
东方澈依旧比较谨慎,把伊唯岑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拉着伊唯岑轻轻地摇了摇头。伊唯岑是犹豫了片刻,便做了决定。
龙潭虎穴她都闯过了,还怕一个狼帝的寝宫不成?对东方澈微微一扬眉,伊唯岑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东方澈只好跟随,怕弄出太大的声响,手里还捧着伊唯岑刚刚掀起来的两片瓦。
不过两个大活人站到眼前,那个半梦半醒的太监终于后知后觉地睁开了眼睛,短暂的迷糊之后立刻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更想大叫,东方澈更快地捂住他的嘴巴,举着两块青石瓦片作势要对着小太监的脑袋拍下去。
小太监腿一软跪了下来,含糊地嚷着:“三皇子饶命!”
东方澈满意,凑过去低声警告,“不想死就给本王乖乖闭嘴,否则就拍碎你的脑袋,听到没?”
小太监忙不迭地点头,东方澈这才放开了他,看了眼床上依旧没反应的狼帝,有些疑惑,就算要演戏也不用这么入戏吧,要知道刚刚他和伊唯岑都有机会要他的命的。东方澈觉得有些蹊跷,走近了一些,借着床头一点微弱的灯光,才看清狼帝不正常的脸色。
“怎么回事?”东方澈问那小太监,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看过了,外面没多少守卫,本来以为是设了埋伏等着他和伊唯岑的,可是看狼帝现在的状况,可是要另当别论了。
往日风光无限的狼帝此刻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很微弱,应堂发黑脸色泛青,怎么看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只是东方澈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杀了子莫言的?显然,同样疑惑的,还有伊唯岑。
这也是伊唯岑进来到现在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因为床上的人明显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这样看来,不需要她动手狼帝也活不成。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看着东方澈,小声回答,“皇上晌午的时候突然晕倒,太医说……说是中毒了。”
“呵,活到现在,我总算是相信了一次‘老天有眼’。”伊唯岑讽刺地说。
“外面怎么没有人?还有,狼帝病倒的事,大臣和其他皇子知道么?”东方澈问。
“皇上醒了之后,太医说中毒太深没得救,皇上一怒之下杀了太医,还遣走了外面的守卫,吩咐奴才不得声张,皇子和大臣都还不知道。”
东方澈不动声色地挑了下嘴角,摆摆手说:“知道了。”
那边,伊唯岑已经上前一步,到床边为狼帝把了把脉。东方澈靠近一步,问:“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没得救?还是那个庸医乱说的。”
伊唯岑挑了挑眉,难掩眉间的愉悦之色,对东方澈说:“的确是没得救,这毒是日积月累了好久的,现在已经深入骨髓了。原本若是发现的早,及时医治也没什么,偏偏平日里老糊涂用灵力压着,结果拖到最后突然毒发,必死无疑!”
“这算不算天意?”东方澈冷哼。
伊唯岑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高兴?”
“有么!”东方澈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辜地说:“我没笑啊。”
伊唯岑翻白眼,“是眼睛,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东方澈也不否认,眼睛盯着眼前的龙床有些走神,神情也有些阴郁,幽幽地说:“我是很高兴。为了皇位,这老不死地算计了一辈子,下面的几个皇子也挣得你死我活,如今我竟然是第一个知道狼帝将死的人,真是笑话。”
“怎么?你想当皇帝?”伊唯岑阴阳怪气地开口,“我差点忘了,三皇子一开始不就是为了皇位而活的嘛。”
东方澈失笑,揽过伊唯岑,笑的一脸暧昧,“我有了你,还要这皇位作甚!不过么,我不要,也不能便宜了别人不是么!”
两人就这样口无遮拦地在一个将死之人的床前聊了一通,终于把奄奄一息在鬼门关徘徊的一国之主给暂时地拉了回来。
狼帝清醒的时候,伊唯岑和东方澈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刚刚明明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突然间加重,警觉性再差的人也会注意到吧,不过这也间接地让伊唯岑和东方澈松了口气,这老不死的果然快不行了。
伊唯岑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狼帝,就见他眼珠费力地动了动,终于缓缓地睁开了。
狼帝看到伊唯岑,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但是声音还未出口已经觉得吃力,要休息一会儿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伊唯岑冷笑,“怎么?看到我惊讶么?你应该早就算到了,你杀了子莫言,我一定会来找你偿命的。不过可惜,我若是再来迟一步,你都不用我送你上路了。”
狼帝困难地吸了几口空气,才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唯岑。”
“别告诉我你要跟我求饶啊,我会很失望的。或许,你应该感谢我来了,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不用在这里继续苟延残喘。”伊唯岑继续冷声说。
“你……”狼帝抬起手似乎是想去触碰伊唯岑的手,可惜手悬在半空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碰到,只能费力地问:“你,是不是很恨……我?”浑浊的眸子执拗地看着伊唯岑。
伊唯岑冷冷地看着狼帝要来握她的手僵持了半天终于还是落下了,听到狼帝的话眼神一凛,声音更冷了,逼近一步说:“恨你?!你说呢?!你跟我的是能说的清楚的么?哼,远的先不说了,就说子莫言!你竟然杀了他!”说到最后,伊唯岑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里满是控诉。
东方澈握住伊唯岑的肩膀,微微用力,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伊唯岑回过神,伸手回握了一下肩上东方澈的手,再次转眼看狼帝,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也回归平淡,“我本来已经决定放下了,反正你当没我这个女儿,我也当没你这个父亲,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两清!可是,你为什么要动子莫言?!你已经是狼帝了,你想不知足?为什么要打黑楼的念头!”
“我……我……”狼帝的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努力地先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敌不过已经发生的事实。
“别指望你病入膏肓了我就手下留情让你自生自灭,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赶紧说。”伊唯岑回头看了东方澈一眼,突然补充了一句,“不过皇位继承人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帮你拿主意的。”
东方澈听到最后一句话差点笑出来,也亏得伊唯岑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个。狼帝也不知道听到了伊唯岑的话没有,目光开始涣散,呼吸也更加艰难,张着嘴断断续续地说:“别……别,恨……我!”一只手吃力地抬起,却不知道是去想抓东方澈的还是伊唯岑的。
伊唯岑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手起掌落,不带一丝犹豫地了结了狼帝的性命,眼里平静无波。耳边响起那人最后留下的三个字,我自然不会浪费精力去恨你!
“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人通知风墨,这事必须要快,否则天亮之后,皇帝驾崩的消息瞒不了多久的。”东方澈拍了拍伊唯岑的肩膀。
“嗯,小心。”伊唯岑点头。
东方澈眯起眼睛看了眼一直哆哆嗦嗦站在旁边的小太监,故作严肃地问伊唯岑,“这家伙怎么办?留着他我们就多一分危险。”
伊唯岑还没发话,小太监就吓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一个劲磕头讨饶,“殿下饶命,奴才只是帮太医提药箱子的,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必定唯皇子之命是从!啊,还有姑娘!”
伊唯岑无奈地白了东方澈一眼,“行了,别吓他了,快去吧。”
东方澈离开之后,伊唯岑左右无事,本来是来报仇的,可是没想到狼帝自作孽自己送了命。伊唯岑转脸看了看那个小太监,问:“你刚刚说你是给太医提药箱子的?”
“是的,姑娘。”
“那你肯定知道太医院在哪里了?”
“知……知道。”
“很好,带我去。”
虽说狼帝已死,但是伊唯岑还是很谨慎,带着小太监偷偷地溜了出去,本想搜刮一些太医院的名贵药材带走,没想到刚到太医院外面就遇到了天一。
伊唯岑不方便露面,所以躲在暗处,让那个小太监把天一叫了过来。
天一公主看到伊唯岑显然十分意外,紧张地抓着伊唯岑手腕,小声地说:“唯岑,你怎么在这里?皇上派人到处在找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伊唯岑撇撇嘴,不答反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到消息说皇上病了,下午去求见,结果皇上说不见,我想来想去觉得蹊跷,就想来太医院打听打听,可是太医院的人说去给皇上的诊脉的太医到现在都没回来。”天一一五一十地回答。
伊唯岑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可不是么,永远都别想回来了。”
“你说什么?”天一没听清楚,凑过去问。
伊唯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对天一说实话
于是压低了声音说:“皇帝已毒发身亡了,澈去通知风墨了,、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