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之笑,虚指正在记录的胡安黎说,“把范巡抚这话记下来,他这意思是说,反正他都借了一遍,如果有落下的,他不负责任。”
“不不不,殿下,下官不是这意思。”范巡抚急道,“下官不是这意思,是没存粮了,洛阳城是真的无甚存粮的。乡绅大户那里,怎么也要给人家留点自家吃的。那粮铺开着,也是为了安抚民心。倘真有大批存粮,下官就是豁出命去也得弄来安抚百姓。”
“这还差不多,少跟我来那些含糊其词,模愣两可,我也不比你们傻,难道能叫你们糊弄了?”穆安之道,“记下来,范巡抚说的,除了官仓万把斤粮食,洛阳城无大宗粮草。既这样,我就不找他们乡绅大户征召粮食了,省得麻烦。”问范巡抚,“你这里谁是能办事的。”
范巡抚连忙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把城里打更的人叫来,让他们拿着锣,满城去敲,提高了嗓子喊,明天起,官仓放粮,上等大米一两一石,糙米五百钱一石,粗粮三百钱一石。”穆安之对洛阳将军一扬下巴,示意秦廷道,“这是龙虎营秦大将军的长子秦廷,现任五品武德将军,担心你们河南不太平,护送我过来。老规矩,城门守由龙虎营接管。”
对范巡抚道,“立刻着人查封所有城中粮铺药铺,没有我的手令,所有商市,不许经营。违令者,我就砍下他的脑袋,也不辜负陛下许我的临事专断之权。”
范巡抚即便耳闻一些邺城的风声,可真正听到一时不禁怔愣住了,一地府城,所有商市不许经营,不禁有些犹豫,“殿下,若不许经营,商贾怕是无以为继了。”
穆安之问,“你这城里除了粮商还有旁的铺子有生意做?”
范巡抚一时也叫问住,喃喃道,“只要过日子,柴米油盐总是要的。”
“满地饿肚子的灾民,做饭要粮要柴不假,现在还有人吃得起油么,你不刚说巡抚府都吃粗的么。”穆安之便补一句,“卖柴的铺子别封了。”
范巡抚无话可讲,穆安之的吩咐立刻就要去办,林县令见范巡抚的眼色,微一躬身,便踮着脚尖儿出去办这两样事了。城门换防不归他管,可召集打更人传谕全城粮价,以及封铺子的事他得立刻去做。
这位皇子钦差可不是善茬。
将这此事吩咐下去,穆安之交叠着一双长腿,手肘拄着桌角,手掌撑头,继续听范巡抚介绍河南受灾的两府十八县情形,以及赈灾的情况。
范巡抚先将穆安之交待的两宗事交待下去,定一定神,方能继续回禀。
自范巡抚往下,皆忍不住心惊肉跳,已知这位殿下必属煞神无疑。
对了,先前范巡抚说大家没粮的事,穆安之很善良很体贴的同诸位官员道,“不知道你们过的这样苦,我来了,你们就不用过这苦日子了。先一家一袋细粮,慢慢拿家吃去。不必跟我客套,吃完了只管说,我这里有的是。”
对卓御史使个眼色,“接下来的事,就让卓大人跟你们说吧。”留下胡安黎,自己先去歇着了。
穆安之有了邺城的经验,所以,邺城怎么干,到洛阳城一样。他甚至更加游刃有余,把得罪人的事交一半给卓御史做。
卓御史笑笑,三殿下这种犟头差使当的久了都开始滑头了。
卓御史在朝中鼎鼎大名,别看他与范巡抚都是三品,但地方上的三品如何能与九卿之一言官之首的左都御史相比,更何况,范巡抚已是鬓间生白,卓御史仍是健壮青年。穆安之一走,卓御史的神色没有丝毫缓和,一脸寒霜的直接颁布穆安之在邺城的四条命令。
当然,免了征召药粮之事。不过,检举私匿大宗粮草有赏的事,可是没减。
范巡抚等人不敢多言,待卓御史吩咐完毕,上前道,“殿下与卓大人远道而来,下官略备薄酒一杯,还请大人赏光。”
公务一毕,胡安黎告辞,卓御史满面和气,“我赏光倒无妨,只是咱们这位殿下素来刻薄,你刚说现在顿顿粗粮,如今又备酒水,叫他挑出刺来,你们就知道没脸是个什么滋味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酒都一样,别这时候点眼。”
范巡抚神色恭敬依旧,周身却有股子按捺不住的轻松,似乎在说,终于寻到了一条生路。
巡抚府内书房。
穆安之听过胡安黎的回禀,对胡安黎道,“找人盯着那个绿衣裳的洛阳县林知县。也不用盯太紧,看看他家里有些什么人,零零碎碎的,反正能打听点儿什么就打听点儿什么。”
“是。只是在洛阳城,咱们刚来,怕瞒不过人去。”
“不必瞒。”
胡安黎心下一动,立刻就去办了。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邻省城。
这是官场的一句话,意思是,三辈子倒霉,知县知府在同一个城里。三辈子做恶,知县知府巡抚在同一城里。
附邻省城,说的就是眼下这位洛阳县的林知县的处境。
洛阳是府城,可边儿上还有个大县也叫洛阳县,洛阳县的衙门就在洛阳城里。偏生洛阳城也是知府衙门巡抚衙门所在,在巡抚在,洛阳知府怕都伸不开腿,何况小小的一个知县。
但看这位林知县,对范巡抚察颜观色心有灵犀,这可是位机伶人,想必巡抚衙门有什么事,定瞒不过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