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妩站那里神思电转,丁夫人却是心生恍惚,好一会儿才讷讷开口:“冲儿,你不是一直在你二哥手下吗?你都没事,你二哥怎么会……怎么会遇刺呢?”
曹冲面色怔忡,缓缓开口:“二哥出事那天,正好是我为了躲懒,偷偷跑出城去那天。等我觉得天色不早,准备回城时,城内已经戒严,进出不得。开始我还只是觉得事有蹊跷,但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等托一个老大娘向守城官兵打探以后才……。”
“所以冲儿你是连城都没进,直接回来的?那文若先生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蔡妩皱着眉,目光殷殷地看着曹冲。她脑袋还不糊涂,知道荀彧那事不是那钱财打发守城官兵就能知道的。唯一了解它的途径就是曹冲出来以后又想法子折回许都,等到情况明晰了才跑到邺城邺城报信的,不然他不会穿的这么破旧,更不会一身风尘,连夜赶路,还是落在了许都信使的后头:要知道,差一点儿,他要是晚来那么一步,说不定丁夫人就收拾东西,带人南下,往许都去了。
曹冲闻言诧异地看了眼蔡妩,然后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蔡妩闻言后脊梁骨立刻就一阵一阵的冒冷汗:我的老天爷,他还真大胆!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混进去的,但那种时候,他竟然敢往许都那是非窝里凑?谢天谢地,幸好这小子机灵,能平安出来的,不然……
蔡妩手脚冰凉地想象了一下曹冲没这么侥幸的情况,然后瞬间就被自己设想吓到。回过头,蔡妩神色恍惚地看着丁夫人:她会怎么做呢?是将计就计?还是绝地反击?这个女人,刚刚在得知自己夫死子亡时确实表现出了一丝女人该有的脆弱,但在她清醒之后,又立刻变成了那个坚韧无比,尊贵骄傲的魏国公夫人。
丁夫人绷紧了脸色,在曹植和曹冲之间来回看了看后做出一个让众人惊诧不已的决定:曹植留守邺城,曹冲带人去与夏侯惇汇报此事。至于北方韩遂他们的异动?丁夫人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忽视不理。在曹植表情凝重地向她提醒这一点时,丁夫人把视线转移到了蔡妩身上。
蔡妩牙咬着下嘴唇,深深地吸了口气:“轲比能绝对不会趁机南侵。韩遂的军队可以交给他去抵挡。只要给他合适的利益,他的骑兵会是现在邺城最有利盟友和屏障。”
“蔡夫人,把希望寄托在外族人身上,恐怕有些不妥。”曹植眉头微展,望着蔡妩,不甚赞同地开口表示。
“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外族人身上,而是我相信我的女儿。当年出嫁,她曾答应过她父亲,只要她活着一日,她就绝对不会让鲜卑的铁蹄踏足中原一步。轲比能现在跟曹公还有些面子情分,我相信,凭照儿的口才,她会让轲比能知道,帮助谁,才会获得更大的利益。当然了,四公子所是觉得不放心,可以遣人往并州方向支援。”蔡妩不急不缓地把自己持有这一观点的原因说了,然后就低下头,不再理会曹植打量探视和若有所思的目光。
厅里其他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打扰丁夫人对正事的决策。等到丁夫人似咬牙一样同意蔡妩的建议,同时向夏侯惇建议,用李典带所部迅速移师并州,以防万一以后,一群人才终于轻舒口气,告辞离去。
蔡妩在丞相府受了一场虚惊,出了一身冷汗以后直觉得万分疲惫。告辞就往府外走。压根儿没注意,丁夫人在她刚转身时就被尹夫人急火火地扯住了袖子:“姐姐,您可知道李将军这一走,邺城守备可就全空了。万一这时候出个什么事,那咱们可就……”
丁夫人无力地摇摇手:“如此作为实非我愿,只眼下的邺城,除了这样,还有其他退路吗?”
尹夫人颓然地收回手,脸色灰败地坐到了坐席上。尹夫人不傻,一点也不傻,她在听到丁夫人决策时就很快意识到这是对手的一个局。一个谋算进了整个北方争权的局。
它像一张大网一样丝丝入扣。把皇权相权之间的矛盾、南方北方之间的矛盾、中原和西北的矛盾、甚至邺城许都以及现在的赤壁之间的关系都算计到了其中。也许还有……曹孟德封公后,世子之位对几个孩子的吸引和诱惑也算计到了。能想出这样计谋的人,肯定是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如果这一计成了,那就不止是曹军会从赤壁退兵那么简单。或许他还会挑得刘协和曹孟德之间矛盾总爆发。还有就是丁夫人会被他们匡进许都,可能会受辱也可能会发生不测。若真这样,曹孟德如何反应暂且不谈,曹昂是绝对要怨上留守邺城的曹植,连带曹彰可能也会受波及。怀疑和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上曹家兄弟的心头。那么手足相残,兄弟失和,或许就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出现。
尹夫人心神恍惚地感慨着对手的毒辣和狠历,却完全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的赤壁之上,被她满心复杂地赞誉感叹的人正和她的夫君之间进行着一场堪称惨烈的战争。赤壁处已是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只是现在战局却万分诡异,它不止烧在了长江北岸,荆州水师的大寨。在长江南岸,刘备驻防扎营的夏口,同样是火海连天,惨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