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妩他们到达河内时正好是半个月后。阳春三月,河内城正是杨柳抽芽,芳草萋萋的时候。蔡妩就是在这个时节请蔡琰给她现在唯一的女儿加了字,及了笄的。及笄礼那天,蔡妩看着身着礼毕后,身着五层华服,云髻嵯峨,绰约婀娜的郭照一步步踏上织锦铺就的玉阶,驻步,扬眉,环顾四周。她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辛酸和恍惚:她的女儿,风华无双。只是这独立高台的身影,却让她没来由觉得,玉阶上那女子:孤独而骄傲,无依却自豪。
及笄礼后的郭照照样跟随着蔡妩北上邺城,当然依旧带着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宠物们。只是蔡妩发现,之前对这些小动物爱理不理却对这些小东西生出了爱心和耐心。当然那副倔强性子也冒出了头,这丫头在被雏鹰挠伤了手臂以后,竟然不服输的开始熬鹰去了。蔡妩对郭照及笄后这个爱好变化的反应相当诧异,有好几次把手搭在郭照额头上,担忧地试探:孩子是不是病了?怎么忽然就起了这么兴趣?
当然,变化的还不止这个。之前看到被轲比能派来照料笼中动物的外族总是脸色绷紧,一副怒容的郭照,这会儿却破天荒地跟几个外族说上话,套起了近乎。甚至她还有意跟着这几个人学起了鲜卑话。
蔡妩看着这样的郭照心里更忐忑了,匆忙忙吩咐柏舟:“加快赶路速度,赶紧往北,看能不能在曹公和你家先生到来之前赶到邺城。姑娘这段时间实在让我担忧,我是想不出她要干嘛了,还是你家先生见了好好开导开导。”
柏舟也不敢怠慢,很是听话的执行蔡妩命令去了。可是还没开始启程,河内城蔡妩就接到了两个消息出乎她意料的消息。
一条来自邺城:说曹孟德大军已然到达了邺城,在邺城将近城门时,不晓得许攸哪根儿神经抽搐,居然当着万千将士的面叫了曹孟德的小名。叫了也就叫了,他在之后紧接着来了句:要是没我,你可进不了邺城城门。就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一道浴血沙场的热血蓬勃的“二代”将士们:哦,没你主公就进不来,我们是干嘛的?我们在邺城功劳都是你的了?
所以脾气最暴躁的乐琳直接当着曹孟德的面,一个手刀,把许攸砍晕了,然后在他顶头上司曹昂眼神示意下把许攸五花大绑,投到了监牢!
曹孟德的本意是要杀了许攸的,但是也不知道曹昂到底是怎么跟曹孟德谏言的,父子一番谈话后,许攸瞬间死刑变死缓,出使乌丸,充当蹋顿部跟大汉之间友好使臣去了。
而另一条消息则是来自荆州。报信的居然是左慈派来的一个小道童。小道童见到蔡妩时,很是激动,边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往外掏左慈给蔡妩新配的一木匣丸药,边磕磕巴巴地跟蔡妩说:“仙长让小道来回报荆州事。荆……荆州蔡威将军因张劲之事,和景升公身边的张允起了嫌隙。现在江东孙权率军征讨江夏,为父报仇。景升公却因听信张允之词,将蔡将军从江夏调回了襄阳,不再让其掌兵。”
蔡妩眉头一跳,语气发急地问:“怎么会这样?怎么好好的,竟然得罪了张允呢?还有,那个张劲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小道士低着头,继续恭恭敬敬地回答:“张劲是张允堂弟,一介纨绔,在江夏游手好闲,惯会欺凌妇孺。几年前他就因为一些琐事与蔡将军不和。后来听说张劲看中了蔡将军身边一位叫青衿的姑娘,厚着脸几次讨要不成后,就在当街调戏了人家。被蔡将军得知后,直接就带人赶去,跟张劲起了冲突。张劲不敌,被打成重伤,恐怕此生皆会卧病在床了。”
蔡妩闻言眼睛一眯,刚还是对蔡威不懂事招惹张允的不满,瞬间就被这事的缘由平息了:威儿,好样的!打得好!就该打!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不过你打完人,你好歹不要让人其他人还知道是你干的,你该做的绝一点,灭口了不就省事了?
小道士见着蔡妩不说话,但脸色却变化的厉害,还以为蔡妩心里不高兴了,不由有些忐忑地问道:“蔡夫人,你还要继续听吗?”
“听。怎么不听?”蔡妩理所当然回答,“我还不知道我弟弟怎么处理这事的呢?”
“蔡将军在找了一堆人证物证后,对景升公上了请罪书,自请降罪受罚。只是……您也知道黄府君向来是向着自己人的。加上旁观的百姓都在为蔡将军说话,所以,被景升公派来处理此事的刘宪大人也没有多做什么,只是罚了蔡将军一年俸禄而已。”
“这就是张允和威儿不和的原因?”
“对。”
“那威儿现在在何处?”
“小道来时,蔡将军刚刚得到调令,若他依令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在前往襄阳的路上了。”
蔡威会以令而行,放弃兵权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蔡仲俨将军虽然桀骜了些,但是在军令上却是令行禁止的楷模。
但是你若是说他会老老实实,不动一点而手脚就只身西行,前往襄阳?那必然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作为一个听话的好下属,对于主公的命令自然是该无条件服从的,但是在无条件服从的基础上稍稍动点心思,钻点无伤大雅的空子,蔡威还是做得相当顺手的。比如说,刘表这回在孙权来打江夏的时候,莫名其妙抽调走了蔡威,让他往襄阳任职。明面上是靠近政治权力中心,体面荣耀了,但实际上明升暗降解除兵权的事实蔡威和他几个要好的哥们儿还是能看出来的。因此,蔡威几个哥们儿的反应也有些不一。
蔡威义兄甘宁在听到这调令第一个就起了火:“这算什么?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反而要因嫌隙调人离开?这景升公,当真糊涂了不成?”
而魏延则是冷笑着回道:“要真糊涂才好。就怕不是真昏而是装庸。他听张允的谏言若是他自己听进去如此做的还好,若是不因为谏言,而是原本就有了这个心思,那才叫麻烦。”
甘宁闻言,眯起眼睛:“文长此言何意?难道刘景升一早就对仲俨心存不满?”
“非也非也。”蔡威操着漫不经心地语调接口后,轻轻摇摇头,一边习惯性地抚上虎口间的丝带扣,一边语带嘲讽地答道,“非是一早就心存不满。而是因事渐生耳。”蔡威说着站起身,挑了挑那双让女人都嫉妒的柳叶眉,望着门外潺潺雨丝淡淡道:“刘景升老了。老人总是难免想的多一些。想儿孙,想家族,想未来。对于将来可能出现的影响他家族,祸及他儿孙的人事,他总是要提前控制住的。对于蔡某这样桀骜难驯的人,刘景升更得担心,他死了,他的哪个儿子能降得住蔡某。”
魏延等人听他这话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真如仲俨所说那样的话,仲俨此次入襄阳恐怕凶多吉少。
蔡威却在说完后回过头,笑嘻嘻看着在座的几个人:“我决定这次听景升公之令,到襄阳去会会张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