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道:
“然后,这是我第二次求本家,再一次见识到了本家的能力。”
“爷爷不是不想抚养你,只是……”
他停顿了片刻。
“我生病了,越来越衰弱的病。”
“临死前,我想做最后的努力,想要为回归本家做最后的努力,在这次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就在做这些事情。”
“然后有一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人忽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末了归于平静,然而神色依旧奇怪:
“我就真的死了。”
深白猛地抬起头来!
“再见到你的前两天,我的身体就撑不住死掉了,好在我之前曾经花大价钱和本家购买过一份死亡保险,约定如果忽然死掉的话,他们会让我‘活过来’,处理完自己的后事再死。”
“然后我就又活了。”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的心脏早就停止跳动了,他们说在我这里给我按了一个替代品,这个替代品会代替我的心脏重新运作,甚至,比我原本的心脏还要强大,可以修复我的细胞损伤,可以让我返老还童,可以让我的状态变得前所未有的好……”
“等到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你之前见到的模样。”
老人似乎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样子,安静了片刻,然后继续说话了。
“你爸爸一直搞不懂,搞不懂我为什么一直想要回本家去。那是因为他不懂,他从来没有在本家生活过,也没有见识过那个世界的可怕。”
“他以为在他知道的世界积累了足够的财富、地位……就是极了不起的事情了,然而……”
老人摇了摇头:“那另外一个世界,他拥有的东西就是个屁。”
“就连我拥有的东西,在本家眼里都渺小的不值得一提。”
“爷爷——”深白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老人摆了摆手。
“曾经我也和你爸爸一样,想着,只要赚到了足够的财富,有了足够的地位,就可以让本家重新接纳我,让我回去,可是随着我的钱越赚越多,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心里也越来越知道这件事不可能。”
“本家不缺钱,不缺地位,他们看中的只有能力。”
“我和你爸爸,你真正的爷爷……都是没能力的人。”
“我们和本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方心里压根看不起我们。”
“然而今天我才知道……”老人忽然看向深白,眼中再次亮晶晶起来:“原来我的阿白居然是那个世界的人。”
老人说着,挣扎着,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枚镯子递给深白:“阿白,试试看,把那个暗物质放进去,看看能放多少。”
老人拿出来的镯子深白很熟悉,正是之前警察局发给他的那种镯子,看材质有点像木头的那种……
深白现在的脑中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他没有违背老人的意愿,将镯子戴在了右手上,依对方所言将暗物质注入,他半晌道:“盛满了,其余的盛不下。”
自从能够看到“另一个世界”之后,深白周围汇聚的暗物质就更多了。
老人却因为他这句话变得兴奋起来,没有力气再翻身,他就示意深白自己去拿:“里面还有,你尽管用,用到盛满为止。”
按照老人说的,深白将暗物质注入一只又一只镯子,老人的抽屉里一共四枚镯子,他全部注满了,然后,就在老人已经欣喜若狂的时候,他露出了左手。
那里,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镯子。
欣喜满载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老人忽然淡然了,静静地看着孙子白皙的、戴满手镯的手腕,他笑了:“这玩意儿在外面卖的很贵的,我们早互相知会彼此,你就不用去外面买了,这是咱们自家产业生产的。”
深白:……
“这个是警察局的人给我的。”不要钱←深白对自己的爷爷说。
“哦~警察局也是从咱们家进货的。”老人轻描淡写道。
“黝金警察局的警察……都是乡下警察,他们那边对暗物质了解不太多,上面的人也不一定会告诉他们太多……”
“不过那边民风淳朴,你在那边长大,也挺好的。”
“看到外面那棵山海木了吗?这镯子的原料就是山海木,之所以贵,也就贵在这山海木上了。”
“山海木啊~是传说中的神木,是唯一可以吸收、隐藏暗物质的载体,可不好种了……”
聊到后来,老人竟与深白闲话家常起来。
他又说了一会儿,然后,仿佛终于说够了,他抬起脸看向深白,一脸认真地对他说:“这次本家祭祖之所以会通知你们,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死了。”
“我们家的人,即使是分家,死了之后也可以扶灵回本家埋葬。”
“不少分家的老头子巴不得这一天,因为对于这些渴望回归本家的老家伙来说,死后……搞不好是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归回本家的时候。”
“我曾经也这样。”
“直到你进来之前,我心里还是想要你在送我回去的时候,可以和本家有些联系。”
“然而——”
“刚才,我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回归本家是我的想法,就像你爸说的,没必要为我一个人的想法搞得全家人跟着折腾。”
“你现在过得挺好的。”
“我看得出,认识阿渊后,你过得更好了。”
“尤其现在我又知道你有能力。”
“你或许不需要本家的庇护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啊……”
老人忽然笑了:
“之前我很可惜这几年没有把你带在身旁,现在,我很庆幸没把你带在身边。”
“我的愿望不应该成为你们的愿望,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忽然觉得我也不一定要回本家了。”
“哈哈,我的孙子是有能力的人,本家的好些孩子都失去能力的时候,我孙子却有能力,还这么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
老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就在他说话之间,盘踞在他胸前的那头魔物忽然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浓郁,原本还像雾气一般,后来却越来越像实体,到了后来,深白几乎可以看到它表面隆起的血管筋脉!
那玩意儿膨胀着、膨胀着……
然后,就在老人笑到最后的时候,“嘭”的一声——
炸开了。
老人的胸前被炸开了一个洞,他的死相异常凶残,然而——
他的脸上却是大笑的表情。
他的手仍然紧紧握着孙子的手。
他看起来了无遗憾。
低下头,深白的脸颊滚下了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