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丰五年。
皇后谷沃贺于圆明园镂月开云殿诞下一女,正是慧丰帝第五女。
对此,慧丰帝倒也不曾太过失望,毕竟前头已经有了嫡子奕绥,若是此番又得嫡子,这嫡长子与嫡次子年纪相近,日后恐因储位生出不睦。——毕竟不是人人都如二弟绵懋那般有本事却无野心的。
迄今为止,慧丰帝膝下五位公主,竟有三位是嫡出,大公主鵷雏系元皇后所出,若论尊贵,自是不消多说,而四公主与五公主皆系继皇后钮祜禄氏所出。皇后深得皇帝爱重,两位公主自然也是视若掌上明珠。
相比之下,姮嫔的二公主与忱嫔的三公主便不可同日而语了,尤其自打姮嫔失子又失宠之后,几乎沦为六宫笑柄,二公主也难免跟着受了许多白眼儿。
只怪藩邸之时,姮嫔太过得宠,本就招惹了许多怨妒,慧丰帝登基后,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姮嫔还妄想着再诞育一位皇子,没想到龙胎未能保养住,反倒是失了养子五阿哥奕纭。
蒙古出身的慎妃和忱嫔本就与姮嫔颇有宿怨,如今眼见着姮嫔竟也有失宠的一日,顿时一个比一个刀子嘴。
“这五阿哥可真是福星,才回到妹妹身边未久,妹妹便晋了嫔位,如今更是怀有妊娠,若是能再诞下一位阿哥,毓嫔妹妹只怕便要与我等一起并列妃位、四角齐全了呢。”慎妃博尔济吉特氏笑笑容明媚、声音朗朗。
毓嫔封了嫔之后,倒也不似从前那般卑微怯弱,但面对科尔沁出身的慎妃,还是十分婉柔的:“慎姐姐抬举了,妹妹侍奉圣驾不过六七年光景,哪里就有资格封妃了呢。况且我腹中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呢。”
慎妃丹凤眼角斜斜瞥向斜前方静知春亭中那一抹纤细羸弱的身影,笑容愈发灿烂:“妹妹你年轻体健,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平安生下来,便是一份大大的功劳。”说着,慎妃抚摸着自己眼角的细纹,满含艳羡地道:“年轻真好啊,不似本宫,早已是人老珠黄了。”
慎妃这话看着是在说自己,实则句句刺进姮嫔心中——毕竟姮嫔的年纪比自称“人老珠黄”的谨妃还要年长些许呢。
亭中的姮嫔身子不禁一颤,脸色也刷地惨白了。
毓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前方亭中竟坐着姮嫔,本能地便要蹲身请安,忽的才想起自己如今也是嫔位,便立刻挺直了腰身,淡淡打着招呼:“姮嫔姐姐,许久不见了。”
慎妃不由冷笑:“养病养了这么久,姮嫔竟是请安行礼都混忘了吗?!”
姮嫔咬了咬嘴唇,却也明白慎妃的位份在自己之上,只得叫宫女搀扶着,走出亭中,屈了屈膝盖,道:“嫔妾久病初愈,精神不济,故而未能及时察觉慎妃姐姐靠近,失礼之处,还望姐姐见谅。”
慎妃高傲地抬起了下巴,“你知道失礼就好!不过也难怪,宠妃嘛,必定是恃宠而骄、目枉顾尊卑!”
姮嫔苍白的脸蛋微微泛青,她如今已经“色衰爱弛”,哪里还算是宠妃?
“慎妃姐姐这话,恕妹妹不敢承受!”姮嫔忍不住反驳。
慎妃却露出了极为厌恶的表情,“别一口一个姐姐,别忘了姮嫔比本宫还要老上许多岁呢!”
后宫中的女人,最忌讳的便是一个“老”字,姮嫔虽然一如当年眉目如画,但眼角眉梢终究是横生了许多皱纹,肌肤也不再细腻。
姮嫔只得强忍着咽下这份难堪,“是,慎妃娘娘。”
看着昔日宠妃,落得如今这等地步,毓嫔不禁心中浮起几分快意,她笑着道:“慎姐姐,妹妹瞧着,方才姮嫔向您行礼时候,只是随意屈了屈膝盖,实在是太过不敬了。”
面对慎妃的折辱,碍于位份之别,姮嫔少不得受了,然而毓嫔不过于她一般都是嫔位,且晋封还不到一年,竟也骑到她头上来了!姮嫔忍不住怒视毓嫔一眼,“本宫自问并无亏待妹妹之处,如今妹妹一朝得宠,为何要针对其我来了?!”
“姮嫔姐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凭借恩宠,生生夺了我的五阿哥去!我连见儿子一面,都要你的脸色!”想到昔年苦楚,毓嫔愈发气不打一处。
姮嫔气得涨了红了脸:“那是皇上做主把五阿哥交给我抚养的!”
毓嫔冷笑:“固然是皇上的圣意,可若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装可怜说想要个阿哥,皇上又岂会把我的五阿哥交给你养育?!你装什么无辜!”
“我——”姮嫔一时气结,她是想要个阿哥,但她想要的自己亲生的阿哥,而非旁人的儿子!
毓嫔挑眉:“谁叫我当初位份低,而宫中向来尊卑分明!”
说着,毓嫔话锋一转,“姮嫔身为嫔位,方才对慎妃娘娘不敬,你还不赶紧向娘娘请罪?!”
姮嫔一听毓嫔又重新抓着此事不放,不禁咬牙切齿,她忙看了谨妃一眼,果然慎妃面若寒霜。她深知,慎妃的性子是何等不好相与……
姮嫔只得咬一咬牙,再度深深屈膝,做了一个郑重的万福:“嫔妾身子不适,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娘娘宽宥一二。”
慎妃面带讥笑,声音尖冷得宛若数九寒冰:“本宫若是不宽宥,你又要怎样?像昔年那般,跑去皇上跟前,告本宫的状吗?!”
姮嫔不禁气结,慎妃这分明是无事生非,“嫔妾……不敢。”强忍着愤怒与不甘,姮嫔垂首服软。
毓嫔咯咯笑了,笑得满脸讥讽:“吹枕边风、高黑状这种事情,姮嫔姐姐看样子以前经常做呀,只可惜……姮嫔姐姐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皇上了,想要枕边风,只怕也没机会了。”
“你——”听到毓嫔如此露骨的讽刺,姮嫔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恨不得给毓嫔一个耳光。
然而,同在嫔位,姮嫔如何能给毓嫔耳光受?反倒是慎妃,二话不说扬起了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扇在了姮嫔那不再娇嫩的脸蛋上。
姮嫔错愕了,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然而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觉却由不得她不信!
慎妃趾高气扬冷笑道:“这个耳光是提醒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一个攀龙附凤、退婚再嫁的外室女,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日后若再敢狐媚惑主,仔细了你的皮!!”——姮嫔的出身,虽然一直对外宣称是布政使苏幕的侄女,但如慎妃这种藩邸旧人,岂会看不出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