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身上布料清理干净,那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木桶中的水早已凉透。灵儿打开房门,正想去要热水,就看见门口放着一桶,桂叔守在门口。
“桂叔,你怎么在这儿?”灵儿提起水桶。
“主子叫我把水送来,然后守在这里。”桂叔道。
灵儿瞬间想起房间里已完全赤身的女子,难道,主子是怕有人忽然闯进来?唐突了那姑娘?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那姑娘虽说气质高洁,也必定是大户人家出生,可毕竟已经毁容成那般模样!主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主子将她看得那么重?
房间里,上邪辰听得门口对话,心中五味陈杂,复杂得无以复加。
水很快重新兑好,是温温的偏凉。
上邪辰身上多余的泥已处理过一番,在灵儿的帮助下,她坐进木桶。
微凉的温度,并不十分刺激伤口,亦或者说,在更痛的肆虐下,此刻的痛,已是那样微不足道。
血液在水中融化成一朵朵红色偏黑的小花,然后继续消融,很快消失不见。
再半个时辰后,伤口处已重新上药,再缠上绷带,穿上干净的衣服,上邪辰只觉整个人顿时舒爽了许多。
灵儿站在上邪辰的身后帮她揉头发,黑亮的长发,因几个月没怎么打理,顺滑得如同黑色的绸缎。
“姑娘,大夫已到了多时,现在可以请他进来了吗?”灵儿问。
原来还有大夫,她原本以为这样已是很好。不过,就她现在这身体,怕是普通的大夫根本没办法!
虽并不怎么抱希望,但她依然点了点头。
大夫很快走了进来,脚步略急促,就在进后一两步时,脚步顿了一下,应该是惊愕,或者说吓坏了,然后再慢慢的走了进来。
这个脚步之后,还跟着一个沉稳而缓慢的脚步,若没记错,这脚步声正是那位救她的男子。
“怎么伤成这样?”大夫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恐怖害怕多于担忧。
天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丑的人啊!今日之后,怕是要日日做噩梦了!他本能的想推掉这次出诊,可一回头,看见身后男子高贵的如同上天派下的神祇,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卑微了,作为大夫,怎么能抛弃患者?!
“麻烦大夫先给她看看。”男子晴朗的声音,明明是拜托的语气,却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感觉。
那大夫不由自主的说“是”,然后恭谨的坐了下来,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给上邪辰把脉。
整个把脉的过程,大夫先是诚惶诚恐,继而是震惊,再后来,他站起来一步往后退去。
毫无预兆的动作,身后凳子立即“砰”的一声倒下。
男子目光“咻”的一下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不满,甚至眸光中还透着笑意,仿佛期待和信任。可是,这样温暖如同可包容世间万物的笑意,丝毫没有给大夫带来一丝宽慰,内心愧疚层层加重。
“小的无能,公子请另请高明吧!”大夫躬身,语气中全是歉意。他完全不敢看他,他怕再多看一眼,他就会情不自禁的跪下。
“说说你的判断结果吧!”男子开口,丝毫怪罪的成分也无,和煦得如同江南春风。
“回公子,姑娘中了极重的毒,成分复杂,根本不是我辈能解。”大夫说,“至于姑娘的皮外伤,她现在用的伤药比小的店铺里的好不止一百倍,故小的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那她的眼睛和喉咙呢?”
“回公子,她的眼睛和喉咙都是因为中毒所致,小的平日很少触及毒药,故不敢盲目开药!”此刻,这位大夫对他的人生充满了各种后悔,平日里所有时间都消磨在伤风感冒腰疼肚子痛上了,竟从来没有很有追求的岩研究过毒药!若是自己平时再上进一点,说不定就能帮到这位公子了!
“那我的胎儿呢?”上邪辰忽的开口,沙哑的声音如锯子拉锯在枯朽的树干上。
胎儿……
男子抬眸,有些惊异的,这么重大的情况,居然没探子回报!微微侧首,目光落在站在门口的桂叔身上。
桂叔立即投过一个眼色:这件事,确实没人说过!端木靳那边丝毫没提过什么胎儿!
男子眸光微敛,心下已有定论,上邪辰怀孕,怕是连端木靳也不知道吧!
听得上邪辰的声音,大夫这才将注意力首次从她的脸上移到整个人身上,也这次发现,这个丑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女子,其实气质很好,端庄,高贵,雍容。
胎儿,大夫这才想起,这个女子的脉,是喜脉!好奇怪的事,中了这么重的毒,身上也全是伤,她的胎儿居然还在,而且,似乎活得很好!
“夫人放心,胎儿无恙!”大夫躬身。
上邪辰这次明显松了一口气,用残破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男子再次看过上邪辰一眼,遂叫桂叔加了一倍的诊金,将大夫送走。
门外,大夫好生奇怪,这位毁容的夫人,是那位谪仙般的男人的夫人吗?好可惜……
……
房门再次关上,男子坐在上邪辰的对面:“我想,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我?”
上邪辰点头。
男子笑,然后亲自倒了杯水,放在上邪辰的右手边上:“我说,你写?”
上邪辰再点头,然后用指蘸了水,一笔一划的:“你是谁?”
字是倒着的,正对男子的方向,笔迹工整。
他看着她的手,几乎每个指头都没了指甲,这一路从崖下爬起,竟是磨成这样!
“在下,李憬臣。”他说,丝毫没有犹豫。
他的目光看着她,温和的,或者,还夹杂着一丝心痛。毕竟,一个曾见过的绝世佳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多少会有些感慨。
李憬臣?
这个名字,上邪辰并不陌生,西凉太子李憬臣!
在从前的那许多日子,无论是端木靳,还是萧轻舟,提起李憬臣的时候,都多少有些欣赏!
是对手,所以了解才更多!
更何况,在从前的某个月夜,她还见过他!那样明亮的如同九天太阳的男子!
微微惊愕后,上邪辰笑了,微扬的眉眼,微扬的嘴角。
若是没有毁容,该有多美!
红颜最怕迟暮,可眼前的女子,对于自己毁容、眼瞎,甚至连声音都受到极大重创的事情,竟似乎没有一点遗憾或者抱怨,竟是如此坦然的接受了!
“你呢?”李憬臣问,轻描淡写的,仿佛根本没有认出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