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永远都是流言蜚语传得最快的地方,就像是无孔不入的小虫子,穿透所有的宫墙,穿过所有人的耳朵。紫云与司棋争吵时的那番话**间便遍传开来,众嫔妃知道后对马婕妤宫中行事更是不满的紧,皆去椒房殿请求皇后处理此事,皇后娘娘以身子不适为由,将这些事都交由郑昭仪处置。郑昭仪本就因那日我在椒房殿前说的那番话而不愠,自马婕妤怀孕以来从来只遣了人去看看走个过场,自己则从未踏足一步。马婕妤在宫中四处树敌的行径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因并未损及她的利益,便也当全都不晓得,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冷眼旁观罢了。可如今紫云这番犯上作乱的话却是触碰到她内心最深处的痛,触及了她的底线,自她听闻这事以后早已怒极,如今皇后将事情都交予她处置,她便立刻遣人直接去马婕妤宫中提了紫云去漪澜殿。
紫云虽仗着是马婕妤面前最得脸的宫女,骄纵异常,可对郑昭仪的雷厉手段也是清楚地,因此早在离宫前在马婕妤面前一番哭诉求饶,奈何马婕妤也是色厉内荏的,在郑昭仪面前也是不敢说话的主,便只能任由王慎拉了紫云去。待到了漪澜殿门口,王慎进去回话,只留紫云在门口吓得面如土色,就在她正战战兢兢的时候,只见疏影走了出来,一脸鄙夷地看着她道:“还不快滚进来,莫不是要娘娘来亲自请你。”紫云听完连忙诺诺地跟了进去,进得殿中只觉得冰块融化冒着丝丝凉气,可她却是一身冷汗,而四周静寂无声,她便更是吓得不敢抬头。到了郑昭仪座下,扑腾跪下也不敢说话,郑昭仪看紫云那怵然发抖的样子,便想着平日里在自己手下的马氏姐妹也是这般战战兢兢没甚大用,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都是无用的草包,想着面上的鄙夷更甚。
看紫云摇摇欲坠的身子,郑昭仪方冷笑道:“疏影。”疏影垂首道:“奴婢在。”郑昭仪斜睨她笑道:“你瞧瞧你,说起来也是本宫这个昭仪,宫中正经主子面前的得意宫女,可看起来你倒还不如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奴才,成日里那般唯唯诺诺,也不见挣个什么脸面。”疏影一听也阴阳怪气的垂首笑道:“主子说的是,都是奴婢没那翻了天的能耐。”郑昭仪斜眼看着紫云道:“你呀,就得跟人家紫云学学。”紫云一听到郑昭仪提到自己,身上便打了一个战栗。郑昭仪睨眼继续冷笑道:“看看人家多大排场多大脸面,出个门身边奉承巴结的人只怕都能踏烂了咱们漪澜殿的门槛。”紫云一听连忙跪地磕头求饶道:“昭仪娘娘恕罪,昭仪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郑昭仪也不说话,只示意了疏影一眼,疏影立马心领神悟的呵斥道:“闭嘴,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时候,倒是愈发长脸了。”说完就上去对着紫云的脸“唰唰”甩了两耳光,只把紫云打得一时懵在那里,再不敢吱声,只嘤嘤地哭泣。郑昭仪满意地笑了笑,然后道:“听闻你跟赵美人身边的司棋拌嘴,说什么……”郑昭仪顿了顿,假意忘了原话一般看着疏影,疏影连忙补充道:“说肚子里又没个什么东西,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吃着用着都是浪费了好东西,说要是不服气有本事去给陛下吹枕头风,可惜陛下最近多是在她们宫里陪着她们主子,说赵美人连天颜都见不着又能怎么着。”说完疏影看笑话般地睨了紫云一眼。
郑昭仪嘴边凝着笑意道:“好,说的真好。”紫云也是个没眼力的,只以为郑昭仪因着自己这般给了赵美人没脸,正合她的心意,连忙谄媚地笑道:“那远条馆的美人算什么,跟昭仪娘娘比起来,那便是您脚下的泥都不如,奴婢跟我们家主子一样都是忠心地跟着昭仪娘娘您的。”疏影一看紫云那邀功的样儿,更是鄙夷的紧。郑昭仪冷笑道:“是啊,那赵美人确实肚子里没什么,说的真好,可是狠狠甩了她们一记耳光呢。”紫云听完便自喜的笑着,正想着或许因此郑昭仪便饶了她这一遭。而郑昭仪虽面上带笑,可指甲却早就深深嵌进了手心中,她似是气的从牙缝中发出话道:“只可惜本宫也是个肚子里没什么东西的。”紫云一听身子一颤,猛低恐惧地抬头,脸上一片惨白。郑昭仪怒极反笑,然后突然一掌拍在案上斥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的东西,连主子都敢这般诽谤,就算你家主子肚子里有个孩子又算个什么,在本宫面前照样得点头哈腰仔仔细细地伺候着,你竟敢语中含沙射影的指向本宫,本宫今儿要是不治你,倒是不能治理这阖宫上下了,来人。”王慎连忙上前躬身道:“奴才在。”郑昭仪嘴边浮起一抹森然的笑道:“去端一盆炭盆来,给本宫一股脑儿倒进她嘴里去,本宫倒要看看是她那个怀了身子的主子管事,还是本宫这个没身子的管事。”王慎立马得令道:“是,奴才这就去。”
紫云一听连忙哭着求饶,不一会儿就见王慎进来,后面宫人在旁边放了一盆正冒着火星子的炭盆,便立马跪着前进要去求饶,王慎也是眼尖儿的,立马扯了紫云便要命人给她灌了去,郑昭仪看了只冷笑不语,疏影则漠然的看了一眼,便替郑昭仪捶肩,其他的宫人看了吓得腿肚子直打转,却不敢瘫软下去,只能垂首不让自己看这场面,就在紫云哭号着挣扎,王慎强硬的拽她的时候。
只听外面传道:“皇后娘娘到,婕妤娘娘到。”王慎手中立马停了下来,郑昭仪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起身整了整衣裙,扶着疏影的手起身见驾。等皇后踏进殿来,只见马婕妤诺诺地跟在后面,郑昭仪一丝冷笑,然后很快换了笑脸道:“臣妾给皇后请安。”然后未经皇后说话便起身道:“皇后娘娘不是身子不适么,怎么还劳神到臣妾宫中来。”皇后笑着道:“这不是为了紫云的事么。”郑昭仪听完,笑着道:“紫云一个小小的奴才,怎的还劳驾皇后娘娘跑一趟?”皇后娘娘拍拍郑昭仪的手笑道:“本宫是来求个情,这紫云便暂且饶了她,说到底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奴才。”郑昭仪眼中一冷,漠然道:“皇后娘娘似是忘了,您身子不好,这一切都交给臣妾来处置,如今臣妾要按着宫规处置这奴才,以平息**,皇后娘娘何故来插一脚?这还叫臣妾将来何以服众?恕臣妾不能答允皇后,还请皇后娘娘回椒房殿将养身子吧。”说完她便瞪了马婕妤一眼,然后对王慎冷然道:“动手。”
王慎也不管皇后,便要动手,只听紫云哭号着“皇后娘娘救救奴婢,主子救救奴婢。”皇后也不看紫云,只蹙眉愠怒的对王慎他们道:“住手,本宫在这里,你们也这般没规矩。”郑昭仪怒气地斜睨皇后一眼,冷笑道:“皇后娘娘这是要明着袒护这个贱婢么?”皇后也冷然笑道:“妹妹是会意错了,只因马婕妤与这紫云主仆情深,毕竟是进宫带进来的贴身奴才,一向由紫云侍奉惯了,这奴才犯事惩罚原不是什么,只是若没个可意的人儿照顾马婕妤……”皇后睨了郑昭仪一眼笑道:“妹妹你也是知道的,这婕妤妹妹如今身怀龙裔,若是没了贴心的人儿伺候着,委屈了腹中的孩子,只怕就不好了。”郑昭仪一听,眉间一抖,便要回辩,谁知皇后却一脸自信的笑道:“且这事是太后嘱了本宫,只适当惩罚一番即可,一切以龙裔为主,妹妹,你可明白了?”说完笑睨着郑昭仪,郑昭仪听完只觉得如当场被甩了一记耳光一般,然后咬牙切齿道:“既是如此,那也是人之常情,臣妾如何能不通人情呢。”然后一字一句的对着王慎吐道:“这贱婢以下犯上,拖出去杖刑二十。”王慎得令便要拖紫云出去,谁知道皇后一脸笑意道:“安奉,你且去执行,本宫既是来了,便不劳妹妹动手了。”安奉连忙出来笑着道:“是,主子。”郑昭仪极恨地看向皇后,却也奈何不得,待行刑完,皇后又一脸温良的笑意道:“好了,这罚也罚了,马婕妤你就带着紫云回去吧,本宫也该去回了太后才是。”说完又看向郑昭仪笑道:“今儿倒是扰了妹妹了,本宫便先走了。”郑昭仪假意笑道:“臣妾恭送娘娘。”皇后点了点头便提步出去,马婕妤也连忙跟了出去,临走前却突然见郑昭仪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吓得连忙扶了紫荆的手出去。待马婕妤走后,郑昭仪气的全身颤抖,疏影连忙上前扶住郑昭仪,谁知郑昭仪一把甩开疏影的手斥道:“滚开。”然后眼盯着皇后消失的地方狠狠道:“皇后……”而疏影与王慎也不敢上前劝解,只得在后面垂首不语。
待李朝恩将这些事说与我听时,旁边的司棋气极:“白白便宜了那紫云,竟只赏了二十板子,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安奉公公行刑,只不过得了个皮外伤。”我笑着道:“那不然你还要如何?”司棋忿然道:“依奴婢看,就该把那红炭果子全灌了去,教她再这般长舌。”子衿冷了司棋一眼斥道:“愈发没规矩。”司棋吓得连忙不说话,我则笑了笑然后道:“罢了你们都下去吧,子衿留下。”待她们都出了屋去,我方抬眼看向子衿道:“子衿你也这么想么?”子衿只温然笑着替我剥了葡萄送来道:“这一切不都是主子意料之中么?”我笑着吃了那颗葡萄笑道:“还是你最用心,是啊,这不都是我意料之内么。”子衿笑着道:“主子当真是英明,把紫云的事一传,必然引起阖宫不满,而皇后娘娘为了不趟这滩浑水,必会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昭仪娘娘,这样无论处置好处置坏她都能置身事外,隔岸观火。而昭仪娘娘本就已看马婕妤不愠,如今给了她这个机会,正好泄了心中的火气,也能为她在宫中树威信做个幌子。可是这紫云虽看起来是个奴才,但却是马婕妤自幼服侍的贴身侍婢,早已是她的左右手,如此必会舍不得,但马婕妤是知郑昭仪的性子便不敢去求情,皇后又是郑昭仪的对头,她也不敢求情去,放眼宫中就只有太后娘娘了,在太后娘娘心中这紫云的事原不是什么大事,且马婕妤腹中的孩子比起郑昭仪可是重要的多,再者反观上次寿宴上太后对郑昭仪的压制便也看出端倪了,但太后娘娘终究是不好直接插手宫中的事,顺其自然便嘱了皇后娘娘去,皇后娘娘既是得了太后的口谕,既能卖了马婕妤这个人情,又能摆昭仪娘娘一道子,何乐而不为。”我笑着送了颗荔枝进了嘴中,然后道:“如此,在郑昭仪眼中便是马婕妤求了她的死对头皇后,给她甩了一脸子,她如何能忍得,只怕她们这形影不离的一对也该是散尽了。”子衿道:“想来那婕妤马??也会跟着不受待见了。”我看向子衿道:“这马??与她姐姐不同,也是个有心计的,还是注意着点吧。”子衿忙道:“是。”我又笑着道:“平日里这马婕妤宫中也让李朝恩多关注些才好。”子衿垂首道:“主子放心,李朝恩做事是极稳重的。”我则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凝着笑意道:“花本不欲相争,奈何这疾风总是相逼,与其次次被她们逼到家门口,倒不如任由她们自己内斗去。”我疲倦地用手揉着太阳穴道:“这宫中是愈发让人倦了,不知何时才能是个头。”子衿也不说话,只上前来轻轻替我揉着太阳穴,也让我舒缓一些,我则轻拍她的手,对着她满意一笑,也不再言语,只闭眼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