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慈爱有三种程度。最初我们可以称之为“善意”。我们对于彼此都有善意,这是人们相处的基本要求。如果我们彼此之间缺乏善意,甚至于会无法共聚一堂禅修——因为当大家都在静静地禅坐,我们会站起来走动、制造噪音而妨碍他人。假如人群之间缺乏善意,就没有国家能够存在。你曾经想过,我们是多么地仰赖彼此吗?我们仰赖邮差送信,仰赖蔬果商和稻农提供我们食物,仰赖政府分派每家每户自来水。我们也同时仰赖着邻居的善意,因为在生命中大多数时间里,善意是最为重要的需求;当善意遭到毁坏,人们就会面临混乱。
进一步的慈爱,我们称之为“友谊”。我们只对特定的一群人感觉友好,包括我们的朋友、邻居、我们认识的人或是帮助过我们的人。友谊是更为接近慈爱,却还不是真正的慈爱。但是,友谊能够让心中有爱,并且让人们彼此相爱。然而,其中潜藏着真爱的敌人,称为情爱。虽然我们认为情爱是正当的,也让情爱含藏于我们与朋友和同伴之间、含藏于对我们有帮助以及与我们有相处过的人之间。如此的含藏却会制造憎恨。我们不会憎恨我们不爱恋的人,而会憎恨那使我们的爱失落的人。这是一种恐惧,而且我们只会恐惧所憎恨的事物。因此,纯净的爱就不复存在了。这种含藏使得爱不再纯净、也不再知足。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完全令它满意。这是在每个家庭里面都会发生的事情,这也就是人们对情爱永远不会满足的原因。
人们对家庭的爱,可以当作为培养慈爱的苗圃。在此苗圃中,人们能培养慈爱使它成长,并且可以将慈爱散播得更远。只有家庭幸福美满,才表示有正确发展的慈爱。否则家庭会成为情绪爆裂的温床——事实上常常是如此——情绪就像盖着盖子的沸腾茶壶一般,随时会爆发。人们心中真正的慈爱,必须要经由家庭的爱来培养,但是不是只有“我的丈夫、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我的儿子、我的叔父、我的姑妈、我的母亲、我的父亲”。那些都是因为“我”和“我的”所造成的。除非我们能超越而转变成无条件的爱,否则家庭的爱就不能发扬到极致。只能用来支持自我的存活而已。然而存活是自然的,并不需要人为的努力。无论有没有原子弹轰炸,我们终究会死去。那是我们大家唯一的共同目的地,在那里我们将会相见。
其实,友谊也面临着类似的难题——就是依附。我们都依附于朋友。不想失去朋友。我们对朋友好,所以他们也真心相待。如果他们不以真诚对待,我们就要考虑是否该再交这位朋友。我们的付出也希望朋友回报以友谊、照顾和关心。这样就变成一种商业行为:我的付出,要获得等值的回报。这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再自然不过,以至于从不深思这个现象的存在。这般的行为,不只是发生在朋友之间,也发生在亲爱的人之间。如果他们不以同等的爱回报。我们会觉得失落、凄凉和沮丧。万一他们离开了,那么就似乎是失去了爱。像这样的爱,只能含藏在少数人的身上,这不是很荒谬吗?
与爱共舞。爱是无法含藏在人身上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包着骨头,以及三十二种部分的皮囊罢了!爱,怎么可能含藏在里面呢?然而。所有知名的悲剧都是因此而起。像“罗密欧与朱丽叶”、或“飘”等戏剧,都是描述着因为有人远离,而令他人了无生趣,最后因死亡而分离。其实不管是因为死亡、改变心意或感情变质,人们的分离都是必然的。无论他们应不应该。这都不能算是问题。爱,如何能够含藏在这么一两个人的身上呢?
爱是含藏在感觉里。如果一个人尚未借由家庭而将爱扩大延伸,就必然会因为某种理由失去他人的爱而受到伤害。家庭之爱的主要目的,在于令人知道爱的感觉,然后与爱共舞。
要做到与爱共舞,不是单靠禅修课程,也不是只要赞叹《慈悲经》就能够成办的。理性或是感性的心灵可不像灯泡一样,要开就开、想关就关。它们需要用耐性和决心,进行有系统的训练。
心灵之所以需要接受训练,是因为心灵天生就同时包含有爱和恨,所以无法保持慈爱的感觉。心灵中包含着恶念、排斥、怨恨和恐怖,当然还有爱。但是,除非我们减少恨意,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努力延伸我们的爱,否则,是无法体会到,流露着慈爱的心中所生起的祥和感觉。
只要心中有爱——对众生无条件的爱——就能真正的安心。因为,能够掌握自己的反应,能够仰赖自己、完全地信靠而没有疑虑。如此地训练,直到心中不再生起任何怨恨与愤怒,也丝毫不会损毁内心的祥和。这是培养心中慈爱的第一步,也是首要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