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真是不可思议。”
“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岩桥真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别过脸,透过出租车的车窗,看着不断被抛到身后的街景。
离开了饮食店,他和良子又照例从新大久保慢慢走回新宿,穿过又窄幽暗的巷子,路过一块块弹子房和按摩店的招牌。
走到新宿的情人旅馆街,良子戳了戳他的胳膊,问:“要进去吗?”
岩桥真一目不斜视,“从昨天到现在,我已经超过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先是接连两场的演出,结束以后,又连夜返回东京帮吉田搬家,作为感谢,吉田宣布要请客,四个人从居酒屋一路续摊到了代代木的小酒吧,直到清晨才散场。
听了这话,良子不怀好意的扫了一眼他的下面,“所以,现在不行咯?”说完,先自得其乐的笑了起来。
尖利夸张的笑声让岩桥真一下意识蜷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在车站,岩桥真一胡乱买了去赤坂见附的车票,良子也有学有样,跟着他选了同样的目的地。虽说是周六,电车里还是满满当当的,岩桥真一单手抓着头顶的吊环,另一手搂着琴盒,电车如同催眠一般摇摇晃晃,刚到四谷,他就已经按捺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打哈欠。
和他之间隔着几个肩膀的良子,瞧见他这副模样,露出像是见到了什么可爱东西的笑容。
到了赤坂见附,岩桥真一下了车,犹豫片刻,又换乘了去上野的银座线。良子照旧有学有样,跟着他买了同样的车票,甚至还特意把车票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洋洋得意的神情,似乎是在向他宣告:休想将她甩掉。
东京虽大,但对岩桥真一来说,除了回家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去处,就算想要甩掉良子都无处可躲,无处可去。
往上野去的这趟列车意外的清闲,岩桥真一找了个位子坐下,把琴盒竖放在腿间,良子挨着他旁边的空位也坐了下来。
电车走走停停,又晃来晃去,岩桥真一放任身体跟着这个幅度轻轻摇晃着。偶然转过脸,无意识瞥了一眼车窗,正看到自己那张浮肿憔悴的脸。有这张丑脸衬托,倒映在车窗上的良子那精心上过妆的面容,顿时如同白色花瓶里的鲜红玫瑰花那样瞩目。
岩桥真一盯着这对比鲜明的两张脸,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对自己的厌恶。
电车到了上野,身旁的良子仿佛将要对他赶尽杀绝的胜利者,主动问:“下一站去哪儿?”兴致勃勃的样子,像是爱上了这个游戏似的。
岩桥真一却已经筋疲力尽,无法再继续这个奢侈的游戏了。
“回家去。”他言辞简短的宣告了自己的全线战败,就连之后到底会被胜利者的良子如何发落,也已经不在意了。
说完这话,他正准备穿过马路去买车票,良子一把拉住他,“别坐电车了!”从包里拿出打车券,“这个月的份还很富余。”
出租车穿过规划凌乱的街道,在朝风庄外那条灰扑扑的马路停下。良子付了账,出租车驶离以后,岩桥真一说:“真是奢侈啊,四万日元呢。”
良子满不在乎,“反正公司里有交通补贴。”
踩着公寓扁平的台阶往二楼去,良子的高跟鞋每登上一块阶梯,就发出一次“咔哒”的响亮的脚步声。岩桥真一低下头看了一眼,她又换了一双新的高跟鞋。黑色的粗高跟鞋。
进了门,岩桥真一放下琴盒,脱下防寒大衣,用衣架挂到墙上。在这期间,良子就以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着这间小小的起居室。
“虽说是单身汉公寓,却意外的整洁呢。”她终于看的心满意足,如此发表了感想。
“谢谢,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听了这话,良子笑了起来。
岩桥真一露出无辜的表情,“怎么,莫非不是夸奖?”
“百分之一百二是夸奖。”良子说着,再一次重复起那句话,“你这人真是不可思议。”
“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小岛小姐。”岩桥真一也以相同的话回敬道。
良子连连抗议,“是大岛才对。o-o-shi-ma,不是o-shi-ma。记清楚了,弄错女性的名字还堂而皇之叫出来,实在是糟糕。”
“了解。”岩桥真一点点头。来到电话机前,确认了一下电话留言。只有一封,来自把他介绍给中村的那名俱乐部同事,内容是邀请他得空时一起出来喝酒。
“看你的表情,好像满失望似的。”良子问,“莫非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信息却没有等到?”
“不妨把细节处也补充一下,我也好为你的推理打个满分。”
“嗯……”她倒像是真的要认真思考似的,不过立刻就放弃了,“对不起,我的想象力太匮乏了,看来注定与满分推理无缘。”
岩桥真一笑了笑,突然觉得眼前的良子变得稍微可爱了那么一些。
厨房里空空如也,可以拿来招待客人的东西一样没有。良子也不在意,“刚才说了超过二十小时没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