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后,大李在几位老人的安慰鼓励之下,吃了饭,休息了一下,就随老村长夫妇一起来到司令部。同志们多么同情大李的不幸呵,于是只好纷纷劝解。大家见她来了,除了说些宽慰的话之外,就努力用当前的斗争去转移她的哀伤。
于是,谷先生擦一把眼泪说:“大李同志,母亲被敌人杀害了,我们相信你的坚强,相信你能节制哀伤,相信你能经得起这个不幸,战胜这个不幸!”
“谢谢首长们的安慰和鼓励,”大李说,“我一定会在首长们的安慰鼓舞之下,节制哀伤,把悲痛和仇恨化为力量。我应该想到:我不幸,很多很多的人比我更不幸!”
“是呀!日本帝国主义连年进山‘扫荡’,不幸的人不知有多少?敌人在滨海地区制造了一起又一起惨案。他们杀死了我们多少个母亲呵!杀死了我们多少个兄弟姐妹呵!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敌后根据地正处在残酷的斗争中。”谷先生安慰道。
“我们为了使更多的人免遭不幸,为了消除我们民族的灾难,我们要更好地学习《论持久战》,坚持独立自主的战争,粉碎敌人的进攻‘扫荡’,我们要不怕一切牺牲,一定要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消灭一切汉奸败类!……”
大李这段宣誓一般的讲话,鼓舞了首长和战士们也鼓舞了自己。大家钦佩地望着她,全场暂时出现了一阵肃静。
陈士榘说:“大李同志,你说得很好,我们都赞成你的说法。不过我们还应该想一想,这一回日本鬼子侵占了这个小地方几天,这里的大小山沟他们都没有去,为什么偏偏去了那个山谷?为什么偏偏在这一个小山沟搜山、放火、杀我们的人?这是为什么?我们大家不应该仔细地想一想吗?”
“对极啦,我赞成,大伙应该仔细想一想。”吴大娘推出老村长说:“你给青年人说说吧,他们太年轻,又多是外来人,不知道这个山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就用着你的舌头说话啦。说吧,别舌头短!”
老村长吴三七叩了叩大烟管说:
“是呀,应该说的我一定说,一句话说不明白,我要用十句一百句话来说!要说山沟以外的大世面你们比我知道的多。可是提起这个小山谷,我总比你们知道的多呀。现在,战争情况不能细说,咱们就长话短说吧。这个山谷也和别的山沟一样,长树长草长庄稼。也和别的山沟一样,不出银子不出矿。可是物随主贵情况就不一样啦。”
“怎么不一样?”陈士榘问。
“这个山谷原来是马陵山的财主老剥削霸占的山沟,想当年这个山沟是老剥削过夏的天堂,那里有荷花塘,有各种怪模怪样的鸡群,有各式各样的花草。李每年夏天,那里搭起了凉棚,财主老剥削和小情人各骑一只带串铃的大叫驴,每天来去这个小山谷喝酒享乐。这个山谷是穷人不敢进的地方呀……”
吴大娘瞅了瞅吴三七说:“长话短说,你还是拣重要的说吧。你该说给这些年轻人,财主老剥削有一条走狗加情人,她狗仗人势杀了人,在老剥削的保护下跑到外乡自在逍遥……”
“是呵,长话尽量短说,我正要说这个。”接着,吴三七说到了老剥削的小情人酸白菜,她是地主阶级凶恶的爪牙,是欺压一方的地痞流氓,是放驴打滚高利贷的剥削者。也是在这条山沟里,她杀害了割草打柴的大李的哥哥李大石……
大李听到这里站起说:“我来补充几句话吧,我母亲生前也常提起这个狗仗人势的酸白菜,她杀害我哥哥跑出去已快十年了。当年,我哥哥因看到她大白天同老剥削乱搞而惨死在这个谷里。现在,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四个母亲又被杀害在这个山谷里。这个山谷填满了穷苦人的血海深仇!”
“同志们,这一回日本鬼子侵占了这个山谷三天两夜,为什么别的大小山沟都不去,偏偏去搜剿了这个山谷?我思量过,莫不是多年前那个杀人凶手又回来了么?要是那样,真是冤家路窄呵!这一回敌人血洗了这个山谷,只跑出一个人来,你们万没有想到这个人是谁?”
“是谁?他是哪一个?……”
“原来,这就是当年在这个山谷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的老剥削,他被告枪弹打伤了膀子,他说他是在敌人追击下跑出来的。他还吹嘘说:‘枪声响的象爆豆象雨点,没有打死他,只伤了他的膀臂,是暗中有神灵保祐他,是他行善积德的报。’”
“这真是不可思议!”陈士榘说。
“是呀,他这些鬼话,骗得了三岁小孩子却骗不了成年人,明眼的乡亲们分析说:老剥削狐狸一般的狡猾,他能从山谷里跑出来,他臂上的伤情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呀,一定大有明堂……”
陈士榘听了这番话,十分感慨地说,“阶级斗争多么复杂呀,我们这些外乡人,要想搞好当前的对敌斗争,必须熟悉当地的阶级斗争,必须熟悉当地的情况,熟悉当地的历史。小方,你是做侦察工作的,这个线索够你侦察的呵!”
“我这个做侦察工作的,过去只管侦察武装斗争上的明敌人,对于暗的敌人我们注意得很少,根据大李说的这些,我马上就到这个山谷看个仔细。找一找迹象,今天晚上,我就不能参加李大妈她们的追悼会了。我马上就走。”
方晓说着站起来,侦察人员的习惯是说走就走,半小之后他和宋继柳等人的身影已出现在这个出事的山口上了。
不久,夕阳西下,一抹紫红色的晚霞映着醋大庄周围的四乡八村。滨海军区民司令部里除了万毅在值班以外,都到后山坡上去了。四个母亲的追悼会将在这里举行。老村长主持追悼会,陈司令员、谷牧、刘代政委和大李都将在会上讲话。
山那边的枪炮声时起时停,敌后的反“扫荡”战争正在炽热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