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那个女巫在说谎。

梅林失去了记忆, 但他脑子又没出问题。光是看艾格西他们活见鬼的表情, 就知道傲罗新任联络人，菲比·洛夫古德那句“我是你女朋友”不是真的。

他在总部待了两天, 了解了丢失记忆的前因后果, 又确认身体状况完全无碍后，才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准备回家。

说谎归说谎，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她的目的是什么？

梅林有点困惑。

他一边思索, 一边走向自己的公寓, 还没进门, 便遥遥地看到门口台阶前卧着一个白花花的影子。

是一只白色长毛猫。

一只猫？

白猫抄着前爪，灰色的眼睛盯着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梅林因此停在了距离它几步远的地方, 而白猫就像是感应到一般转过了头。

它看见了梅林，站了起来：“喵。”

仿佛在和梅林打招呼似的。

梅林：？？

一看就是只家猫，原本的梅林是打算检查一下它有没有佩戴项圈之类的, 但当他走向前, 白猫也同时动了起来, 它爬上台阶, 停在梅林的公寓门口，再次扭过头：“喵嗷。”

然后二话不说，顺着公寓的宠物门钻了进去。

梅林：“……”

不是吧。

梅林着实惊讶了一下。公寓的宠物门已经锁死很久了, 当年入行时领养的宠物狗和哈利·哈特的泡菜先生一样, 随着年龄的增长寿终就寝。一直以来梅林并没有再养宠物的打算, 他没什么时间。

但是现在，就在失去记忆的短短几个月里，他竟然养了一只白猫？

而公寓里多出来的猫窝、猫抓板以及猫爬架等宠物用品，无疑向梅林证实了这点。

现在梅林忍不住开始好奇，他究竟忘记多少事情了。

他放下行李，收拾好从总部带回来的衣物，然后检视房子一圈，最终在厨房里找到了白猫。

它坐在灶台边，后腿着地、身体前倾，大半躯体悬空在外，正在试图扒开紧闭的冰箱门。

梅林一脸不忍直视，这猫是成精了吗。

重点是，它竟然还成功了。

白猫扒开冰箱门，灵巧地跳到冷藏室里，朝着一盘炸鱼就伸出爪子。

“喂，等等！”

梅林急忙出声阻拦白猫。

他这么久没回来，即便炸鱼一直放在冰箱里，怕是也不能吃了。

然而就在梅林试图把白猫从冷藏室里抱出来时，白猫一个打滚，躲过了梅林的手。它“嗖”地跳出冰箱，弓着身子退了好几步，一脸警惕。

“住在我家，”梅林失笑出声，“还这个态度？”

他拿出炸鱼闻了闻，确实不太新鲜。

猫咪应该吃罐头和猫粮才对，但梅林相信自己不是胡乱喂养宠物的人，它敢开冰箱，就证明小家伙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

“我重新做一份。”

梅林下意识地开口，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单身一人居住，和一只猫对话着实有点蠢。

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察觉到这点梅林的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他丢掉炸鱼，看向白猫。它坐在门边，眼中的警惕已经消失了，在触及到梅林的目光时朝左甩了一下尾巴，似乎在期待自己的炸鱼套餐。

只可惜梅林翻了一下冷藏室，发现家里没有剩下的鱼块。

他不得不放弃炸鱼的打算，勉强做了些意面，还特地盛了一份肉酱给白猫。他刚把盘子往桌上一放，白猫就跳了上来，然后它愣住了。

白猫抬着爪子，一动不动地盯了肉酱半晌，然后“喵”了一声。

它围着盘子来回转了三圈，期间喵呜个不停，甚至还用后背拱了拱梅林拿着叉子的手臂，仿佛在问：我的炸鱼呢？

“抱歉，”梅林叹了口气，“明天我会买新鲜的鱼回来。”

说着他伸出手，企图摸摸白猫的脑袋。

但就在他的手触及到白猫的额头时，它向后退了一步。

梅林伸手，它就后退，再伸手，它再退。

梅林：“……”

眼瞧着白猫就要退到桌子边缘了，他总算明白过来：这只猫根本不让人碰。

真是高冷。

好在它最终还是接受了这顿晚餐。

见梅林不再试图碰它的毛发，白猫才踏着优雅的步子，重新回到盘子边，开始解决刚出锅的肉酱。

趁着吃饭的功夫，梅林拿出了笔记本，开始检阅这段时间以来的邮件。

他在Kings|man总部时就检查了工作用的邮箱，对与巫师合作的这个任务有了站在自己角度上的理解。现在该补上他的私人生活了，在波比小姐倒台与塞弗露面之前，还有一段不短的悠闲时光呢。

私人邮箱还是老样子，全是亲戚和朋友的。梅林迅速地浏览着，就在他失去耐心的前一刻，总算是让他找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邮箱里有几封来自菲比·洛夫古德的信件。

数量不多，是她主动发来的，询问了一些梅林关于计算机使用的问题。看来傲罗新任的联络员是个乐于学习普通人知识的巫师，这叫梅林松了口气，因为她的上一任联络员着实让梅林头疼了很久。

不过，她怎么知道他的私人邮箱的？

再次想到小姑娘信誓旦旦的那句“女朋友”，梅林突然有种怪异的预感。

他关掉邮箱，随手打开推特，发现了自己新关注了一个账户。

又是那个小姑娘。

光是看她“洛夫古德”的ID就知道了。她的推特里没什么内容，基本上就是转发一些萌宠图片，梅林想了想，点开了她的关注列表。

而其中的内容叫他越看越觉得不好。

流行歌手、奇幻作家，这些都没什么，而医疗科普，特别是机械义肢方面的研究推送是怎么回事？

连梅林自己醒来时，都因那双机械腿吃了一惊。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刚刚发现波比小姐老巢的那一天，之后的受伤、决战，还有后续处理，梅林统统都不记得。

菲比·洛夫古德甚至还关注了几个梅林不觉得巫师能够理解的科学账户，都是他的推特关注的。

白猫吃饱喝足，躺在了笔记本的后面，而梅林举着叉子，却许久没有动那盘意面。

他开了个新窗口，登录INS。他的INS账户中倒是没有菲比·洛夫古德，但是当梅林输入她的姓氏后，跳出来一个与她的推特账户同样的头像。

梅林点开了菲比的INS页面。

里面的照片并不多，而最新的一张，拍的是他。

照片中的背景是梅林在Kings|man总部的卧室，他坐在书桌边，正端着咖啡浏览报纸。拍照人的视角有点低，按照这个角度，她应该是在他的……床上。

配字只有一个单词：Morning:)。

梅林：“………………”

我的天啊。

梅林扶额，他禁不住回想起菲比·洛夫古德的模样：金发灰眼、个子小小，有着一张清秀白皙的脸。她长得很漂亮，像是托尔金笔下的精灵。梅林还从没和这类女性/交往过——重点是，她成年了吗？！

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正在和这样的小姑娘交往，梅林的第一反应是：自首去吧。

甚至还发展到她在自己床上发INS问好的地步了！

梅林顿觉不好，他匆忙解决掉晚餐，做出了一名特工陷入困惑时都会做的事情：着手调查。

他提心吊胆地检查了一遍公寓，然后欣慰地发现事情至少没他想象的那么严重：除了各种带垫子的家具缝隙里的猫毛外，公寓里没有任何他人居住过的痕迹，更别提女人。

梅林步入书房，发现书桌上放着两本不属于他的书籍。

——应该是洛克希提前送来的。因为梅林失去了记忆，有关于上个任务的所有物品与资料，暂时都交给了兰斯洛特特工整理。

他拿起那两本书，被那仿佛中世纪的装帧震了一下，然后看到了书上的标题。

一本《魔法史》，一本《魔药大全》。

想也知道是巫师的东西。

梅林翻开《魔法史》，扉页上写着“菲比·洛夫古德”的名字。这倒不意外，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应该是巫师们的教科书——当然，他们也得有教科书，想了想记忆里那名老联络员用过的魔咒，总不会是生下来就有的天赋。

而光是看书本里详细认真、举一反三的笔记，就知道菲比·洛夫古德在校时是个成绩优异的学生。她的字迹棱角分明，要不是整体纤细，看起来倒像出自男孩之手。

梅林随便翻了几页，竟然控制不住地看了进去。要不是知道巫师的存在，这本《魔法史》完全能够当做奇幻小说的设定集来看。

怪不得她的推特上还关注了《冰与火之歌》的作者。

看来最近不用纠结睡前读什么书了。

梅林合上《魔法史》，然后打开了书房里的电脑。

他得搞明白过去的自己和菲比·洛夫古德到底有什么关系——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去问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梅林总有种这个小姑娘会把答案变得非常复杂的直觉。

至少先联络上她。

梅林思忖片刻，用礼貌的口吻，发了个看不出什么的邮件。

洛夫古德小姐：

我在我的书房里找到了你的两本书，我读了《魔法史》的前半部分，有些好奇。书中关于妖精叛变那一部分的妖精，是普通人民间传说的那类，还是迪士尼动画里的那类？

梅林。

鉴于她亲口询问了邮箱附件的使用方式，梅林还在邮件后面附了关于两类妖精究竟是什么的文档。

发完邮件后，他关上电脑，回到卧室准备休息。

洗完澡梅林还特地注意了一下白猫的行踪，没有在猫窝里找到它。说不定是趴在暖气后面，他没多想，关上了卧室的灯。

然而就在梅林刚刚躺下没多久，卧室的房门挤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他还没起身，一个灵巧的身影便跳到了床铺上。

白猫走到梅林的枕头边，挨着他的肩膀，把自己蜷成一团。

梅林：“……”

“喵。”这大概是猫咪版的晚安了。

好吧，这下他知道枕头下面那数量夸张的猫毛从何而来。

梅林考虑了一下把它拎回猫窝的可能性，还是放弃了，既然之前都是睡在床上，那就由它去吧。

只是趁着明天假期，得搞个大扫除，梅林想，长毛猫的掉毛问题着实很麻烦。

要搞大扫除，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床单枕套以及衣物上的猫毛。

第二天一大早梅林就起床去开洗衣机。

而等他回到卧室，准备拿走床单的时候，白猫还在睡着。床上没人，它干脆伸开了躯体，横在枕头下面，睡姿那叫一个颠倒众生。

“小家伙。”

梅林开口，然而白猫头也不抬，只是随意地用尾巴拍了拍床单，权当听见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否给它起过名字，梅林试探性喊了几个可能是“梅林宠物的名字”，但这回它连尾巴都懒得动。

“……”

好吧。

他干脆放弃了纠结，直接拽住了床单的一角。白猫这才睁开眼睛，目中无人地看了梅林一眼，然后跳下床铺，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

上一个任务是敌人先突袭的，他根本来不及整理，因而清理猫毛的任务可以说是相当艰巨。

梅林整个上午的时间，都耗费在了洗衣机和烘干机上。

家务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洛克希来了讯息，说任务报告已经整理好了，是否现在发过来。梅林想了想，问她是否有时间过来一趟。

光是任务报告根本不够，他没有上个任务和私人生活的任何记忆，梅林有一大堆问题需要知情者回答，特别是在昨天发现菲比·洛夫古德在他生活中留下的痕迹之后。

信息发出去没两分钟洛克希便回复了：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梅林编辑了一条感谢信息，还没发出去，就感觉到脚边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飞速略过。

白猫风一般冲了进来，纵身一跃。

梅林：“你等会！”

为时已晚，它已经跳进了装满了刚烘干好衣物的筐子里，有如闯入游乐场的三岁小朋友，欢快地在里面打起了滚。

……这筐衣物算是白洗了！

“你这个小家伙，”梅林走向前，“有点过分了！”

他想把白猫从筐子里拎出来，可在他靠近的前一刻，白猫就蹿了出去，跳到了洗衣机上面的储物架上。

梅林只得停住步伐。

但当他退回洗衣机边，白猫又高高兴兴地跳进去，不仅继续打滚，还要瞪着灰色的眼睛，一边盯着梅林一边滚。

梅林：“…………”

这哪儿是养了个宠物，这是供了个祖宗。

不过梅林能看出来白猫很喜欢待在质地很软的环境中了。他想了想，与其阻止它，不如干脆给它一件旧衣服，让它快乐地打滚去吧。

于是梅林回到了卧房。

他打算找一件不怎么穿的毛衣或者旧外套之类的，可梅林一开衣柜，首先看到的，是一件不属于他的衣物。

一件制式接近大衣的黑色长袍，料子很好，厚重又深沉。

应该也是洛克希送过来的物品。

但这的确不是他的，外套的尺寸小了一号，梅林要穿上，估计有点勉强。

“喵嗷。”

就在他猜测衣物来源的时候，白猫一声嗲声嗲气的呼唤让他回头。它走到梅林脚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梅林顿时哭笑不得，他不理它，白猫就对筐子里的衣物失去了兴趣；昨天想摸摸它，还没碰到呢就跳出去好远，这会儿又主动过来蹭他。

果然是猫的脾气。

“我送你一件外套，”梅林对白猫说，“你不准再捣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