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沿着被攻陷的城墙就像奔涌的潮水一般杀上城头,到了城头,越军再也不是这些精锐宋军的对手,孙全兴身先士卒,抓着一把大刀奋力砍杀,他身上已经被重创了好几处,却也死战不退,曹琮和潘惟吉左右护着孙全兴朝城上冲杀过去,到处都是残肢断箭,到处都是血迹斑斑,越军那些稀奇古怪的喊声和大宋将士的喊杀声混在一起,夹杂着频临死亡的惨叫声。 隆隆隆……厚重的大罗城门渐渐拉开了,不待杨延彬吩咐,那些有经验的禁军就已经开始着手将挡在城门外的拒马枪拉开,杨延彬满意的点点头,长枪一指,大队宋军冲进城门,城内顿时火头处处,哭喊震天。 “马东立!”杨延彬一声暴喝。 “末将在!”一员骁将越众而出,他身材不是很高大,却显得很结实,黝黑的面孔上留着短短的胡须,双目炯炯有神,手中居然提着一柄大斧,这斧头就连斧柄都是精铁锻造,怕不得有二三十斤重。 “你带一千人火速进城,沿途不要和越军纠缠,直奔王宫。丁氏幼子应该还在王宫里,保住他。”杨延彬的话不容置疑。 马东立倒提大斧,双拳一抱:“得令。” 他是久经战阵的将领,当即点起人马随在攻城大军之后冲进城去。 杨延彬遥望着远处的大罗城,一直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现在就算是再给黎桓一万人马,他也回天乏力了。杨家归附大宋之后,七个儿子都授了官职,只有杨延彬在谢慕华的力保之下,得以第一次独力领兵出战。这一仗告捷之前,杨延彬自己的压力也很大,怕堕了父亲杨无敌的威名,怕耽误了谢慕华的前程……但是他始终是个天才将领,从这一仗开始,杨延彬也步入大宋知名武将的行列! “城头上的旗帜倒了……”一名宋军忽然欢呼起来,将陷入沉思的杨延彬唤醒。 杨延彬和高启德急忙抬头望去,城头上黎字大旗,大瞿越国的大旗都被大宋的士卒扯了下来,丢在城下,覆盖在倒毙在城下那些血rou模糊的尸体上,而飘扬的杨字大旗却威风凛凛的插上了大罗城的城头。 战火从城头蔓延到城内,负隅顽抗的越军在每一条街道对攻入城的宋军进行殊死抵抗。 “指挥使大人,黎桓要突围,他带着一队士卒往南门退走,城里的兄弟们已经兜上去拦住了。” 杨延彬点了点头,示意那名士兵退下,转过脸来看着高启德:“打个赌好么?” 高启德知道杨延彬最是没有架子,于是笑道:“你的俸禄比我高,我可赌不起。” 杨延彬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让人看到觉得阳光无比的笑容:“不赌钱,我要杀进城里亲手抓住黎桓。要是抓不到,回到东京之后,我去你家给你守三天大门。” “要是抓到了呢?”高启德反问道。 杨延彬哈哈大笑:“抓到了,我就要你回到东京,回到枢密院之后见到每个人都说一遍,过来洗澡!” 高启德顿时汗颜,他们来到大瞿越国这么久,也会说几句交趾话。这里的人说“你好”就是“洗澡”,而交趾人口中的“过来”就是“姑娘”。这还不是最寒的,要是谢慕华在这里一定要和高启德赌说“再见”……因为……交趾话里,再见就是“大便”……想象一下,杨延彬带着大队人马撤走的时候,丁璿母子深情款款的站在大罗城的城头高声喊着:“大宋大便……杨指挥使大便……”喊到动情处,潸然泪下…… 杨延彬抛下一句:“记着我们的赌注……”带着一队人马头也不回的冲进大罗城去了。只留下高启德站在原地苦笑不已。 大罗城南门。 这里或躺或坐着两百多名战士,他们满身血污,有的手里的钢刀已经卷了刃,有的人的头盔不见了。现在他们的周围已经没有敌人了,只有满地的殷红,呈现出刚刚激战完的惨烈。 这些战士都是黎桓的部下,他们就守在这里,眼巴巴看着王宫的方向。 这些人是他一路冲杀的时候,不断的汇聚在一起的被打散的越军,经历了半晌不知疲倦的拼杀,也只剩下二百多人了。黎桓不敢冒险,吩咐阮兴良去王宫将丁璿带来,他要挟持着丁璿这个大瞿越国名义上的国王,以图东山再起。 王宫的方向还隐约传来喊杀声。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绝望,有些人还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淡然。当兵吃饷,生死这个时候已经不在话下了,大伙儿考虑的多是如果不能突出重围,能不能多杀几个敌人垫背。 雨点般的马蹄声踏碎了这里诡异的宁静。满身疲惫的战士们马上起身,一队队年轻的士兵转眼就排好了阵势。敌人终于又来了吗?这一仗打完自己还能不能还活着? 一队骑兵冲在最前,当先的正是阮兴良。只是马队后边散乱的马蹄声和沉重的脚步,显示着大批追兵就跟在后边。 的确如此,马东立带着一千宋军千辛万苦抢到王宫,却见到阮兴良在王宫里处处点起火头,夹带着丁璿母子两人朝南门方向退去。黎桓已经彻底输不起了,丢掉大罗城,那就一定要带上丁璿,否则他连最后一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带上丁璿,也算是一道护身符吧,至少大宋还需要丁家的人在这里震着局面。 阮兴良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带着两百多精锐卫士冲进皇宫,刚刚抓住丁璿母子,迎头就和马东立的宋军大打出手,他有马,但是在大罗城里也跑不快,满地都是尸体,满地都是兵刃箭支,马东立带着宋军死死的咬着他不放,现在身后的马蹄声说明连宋军的骑兵都已经进城了,大罗城已经彻底完了。 阮兴良已经远远的看到南门,那里是大罗城最后一块净土,只有少数宋军误打误撞冲到这里,黎桓的最后一批士兵还在这里等着他…… “走,快走……”阮兴良嘶哑着嗓子叫了起来。 那些士兵不但没有走,反而迎了上去,他们已经无所谓生死了,对于他们来说,黎桓就是他们的神,黎桓的命令是绝对不容许违抗的,这也是多年来黎桓对他们严格洗脑的成果。这几百名士兵只要逃出去两个人就够了,一个是夹着丁璿的阮兴良,另一个是抓着丁部领夫人的战士。 阮兴良看着大队越军迎了上来,心里渐渐松了下来,只要冲出南门,就可以按照黎桓的指示到厚义和黎桓汇合,就算不能东山再起,也可以去占城慢慢发展。 阮兴良狠狠的抽打着马臀,忽然,阮兴良的身体就像是被重重击打了一般,半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抓着丁璿的手再也按不住,手一松,丁璿就掉在地上。 杨延彬将手中的长弓一放,提起长枪冲了上去,阮兴良还在拼命的跑,他不敢停下来去抓丁璿。杨延彬一个镫里藏身,将丁璿抓了起来,丢给身后的宋军:“看好了!” 过千宋军已经追到近前,数百越军凶狠狠的迎了上去,密集的兵刃撞击声瞬间响起。杨延彬不断的刺杀着冲到身边的敌人,他的一杆大枪展开就算是在大罗城略显狭窄的街道里也势不可挡,枪头一晃便已刺死一人,跟着大枪一摆,枪头从死去越军的胸口弹了出来,再刺进另一名士兵的胸口。 阮兴良明白自己已经再也不可能跑掉了,逼上绝路的阮兴良索性反身,单手拿着长剑和追上来的宋军拼命。宋军一队人马再次冲上来,时间仿佛流逝的特别慢,冲到阮兴良面前的敌人,阮兴良毫不留情,一个接着一个的把他们送去地狱。身边的越军战士一个个倒下了,还有几个人在战斗? 阮兴良忽然觉得腿上一疼,原来被人用长枪捅了个对穿。阮兴良提起剑来,狠狠的一剑从肩到胸把伤了自己的对手砍成两半。身后的兵器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少,弟兄们都死光了吧?阮兴良想道,忽然,阮兴良觉得身子一轻,脑海里转过一个念头:“我怎能从如此高度看下去?下面那具无头的尸体好熟悉,是我,原来死就是这样。”这就是阮兴良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杨延彬收起长枪,拔出腰刀,挥刀将最后一个抵抗的阮兴良头颅斩飞,大声命令道:“所有骑兵,立即追击,步兵,沿城外搜索!给我拿下黎桓。” 一队队宋军肃然领命,追出城去。杨延彬长叹一声,调转马头回到丁璿的面前,他的母亲也已经被救了下来,母子俩抱在一起低声哭泣,看到杨延彬纵马过来,两人急忙站了起来,丁璿轻声叫道:“找鸭!” 杨延彬一愣,急忙叫过来一个通译,这才知道丁璿只不过是向他问好,于是连声答道:“感恩,感恩!”这两句交趾话对于杨延彬来说一点也不难,感恩,就是谢谢的意思。 丁璿只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危险的时候哭喊连声,现在被宋军保护着,他也明白这些士兵对他没有恶意,面前的将军是大宋派来打黎桓的。他小小的心灵里认定了黎桓是坏人,那打坏人的,自然是好人。 杨延彬轻轻抚了抚丁璿的头发:“你没事了,交趾,你还是节度使!” 丁璿听不懂杨延彬的话,只是高兴的叫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通译翻译了半天,索性开始自己加工的了。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壮士义薄云天,英雄无敌,小生感激不尽,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云云。 杨延彬哈哈大笑,却见马东立又快步跑了过来:“指挥使大人,王宫的火已经灭了!” 杨延彬拍了拍丁璿的脑袋:“走,我带你‘按跟’(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