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星光暗淡,咆哮了一天的秋风终于在深夜里安静了下来,偶然一阵微风扫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却已经失去了白天的气势。饶是如此,深秋的夜寒依旧让人难以忍受。巍峨的雁门关在深夜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而又不可战胜的恶魔,牢牢的挡在辽军前进的道路上。 耶律善补骑在马上动也不动,死死的看着远处的雁门关。他部下的精锐皮室军个个枕戈待旦摩拳擦掌,这些日子来一直悄无声息的契丹军,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就要对雁门关发动袭击。这座关卡承载了汉人和无数外族的战争,今夜,这座关卡是属于大宋,还是属于契丹? 耶律善补暂时还不能给自己答案,这里曾经有李牧大战匈奴的战果;也曾经见证了蒙恬带领三十万秦军从雁门关出塞,将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并且修筑了万里长城;卫青、霍去病、李广都在这儿成就了自己一代名将的美名。不过,雁门关也无数次看到那些游牧民族南下,将中原洗掠的血腥故事。 如今,驻守在这儿的是有无敌名将之称的杨继业。耶律善补自负勇武,却也不敢大意。 “统军使大人,我那些部属忠心耿耿,今夜必然不会让大人失望。”刘继轩打马来到耶律善补身旁,笑着说道。 耶律善补点了点头,他奉命攻打雁门关,若是得手倒不着急南下,只要据关而守,等候满城方面的消息到来再作打算。但是雁门关始终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听不到,耶律善补心急如焚。 忽然雁门关处火光大起,远远传来厮杀之声,耶律善补心中一个激灵,急忙举目望去,这远远的看不清楚,但是雁门关的确起火了。 刘继轩大喜,叫道:“统军使大人,想必是我那些儿郎们得手了。杨继业十有八九要开城投降,石保庆不听从号令,两军正在雁门关厮杀呢!” 耶律善补扭过头来看着一脸兴奋的刘继轩,想了想,大声发令:“出发!” 整装待发的契丹军一听号令,顿时出动。两万大军铺天盖地朝雁门关奔来,夜战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只有训练有素的军队才能在夜战里占得上风。不过眼下若是雁门关乱了,那大队辽军杀将进去,就算雁门关上有两万宋军也抵敌不住。 耶律善补打马飞驰,心中也是莫名激动,雁门关何等雄关,多少契丹名将都没能在雁门关占了便宜,要是自己取了雁门关,在皇帝和萧后面前就是大功一件。虽然耶律善补现在已经官居统军使,但是人望高处,谁会嫌自己的官职太高呢? 雁门关果然乱了,辽军迫到雁门关前,放眼望去,火头四处燃起;侧耳倾听,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被砍死的宋军从城上摔落下来。城上宋军见辽军到来,忽然有人放声大喊:“落桥……落桥……” 这声音宏亮无比,刘继轩一听便知道是杨继业的喊声,当即向耶律善补说道:“统军使大人,杨继业命人落桥,定是要迎我军进关。” 耶律善补想了想:“杨继业诡计多端,为防有诈,萧朵北,你带三千军马。只要一落桥立刻给我抢进关口,守住关头。” 萧朵北是耶律善补手下大将,当即领命。辽军弓箭手严阵以待,万余长弓高高举起,只要落桥时有变,便万箭齐发。如今耶律善补心里也有些信了,关头上打的热火朝天。要是平时,辽军迫到近前,雁门关上少不得弓弩伺候。可是现在,辽军大摇大摆的就在关口外三百步,可城头上连一支箭都没有射下,只顾斗得舍生忘死!看起来,杨继业是真的要献城了,功劳很快就要到手了! 雄伟的吊桥缓缓落下,那城门还在紧闭着,看过去黑黝黝的一片,就像是深邃的无底深渊要把所有敢进入雁门关的人吞噬下去。 耶律善补和刘继轩等了片刻,萧朵北领着三千精锐早已按捺不住,他们都是嗜血的战士,这些天来早就憋坏了,只盼着进了城之后大杀一番,看到吊桥落了下来,这些战士顿时像闻到血腥的饿狼,齐声高叫起来。 终于,城门也缓缓打开,一队人马抢在桥上,个个在臂上缠了一条白绢,手中高举着火把。隐约可以看到在他们身后,还有宋军士卒在不断攻击,企图将城门占据。中间一人高声叫道:“主公……张廷济大人已经将杨家老小拿下,杨继业献城了……”那人用长矛挑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石保庆已经被杨继业斩杀……” 呜呜呜…… 萧朵北亲自吹动号角,三千精锐皮室军风一般的朝吊桥卷去,那儿的士卒纷纷让开道路,放萧朵北进城。刘继轩心头激荡,两腿一夹战马就要带人入城。耶律善补一把抓住刘继轩的缰绳:“齐王,等等!” 萧朵北一马当先杀进雁门关,那些还在和叛军接战的宋军一见契丹人杀了进来,发一声喊,急忙撤走,有的士卒唯恐跑的不够快,刀枪剑戟丢了一地,一个个抱头鼠窜,拼命朝城中跑去。 萧朵北挥刀将一个宋军斩翻在地,大声呼喝士兵抢占城头。却见两边女墙上一支支弓箭伸了出来,吊桥缓缓收起,守在门口的百多宋军死死据着城门,挡住契丹军的归路。城中一声号炮,城头顿时火把通明,把关口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城头上一员大将,长须飘飘,威风凛凛,手中提着一支长枪,一领黑色长披风裹着铠甲,那不是打的契丹人闻风丧胆的杨无敌杨继业又是何人? 杨继业身边站着一个笑得坏坏的年轻人,那人身材消瘦,手中还拿着一块白手帕捂着嘴,火光映照下,那张笑脸却叫萧朵北看了就讨厌。只听那人说道:“计不怕老,管用就好。只可惜,我本来是要钓耶律善补和刘继轩这两条大鱼的,没想到却只钓了条小鱼,真是可惜可惜!咳……咳……” 萧朵北知道中了圈套,他身后精兵不待他吩咐早已返身和城门口的宋军交战,想要杀开一条血路。只是吊桥已经收起,城门也已经落闸,就算杀光这些宋军,萧朵北一样冲不出去。 “拼了,抢城!”萧朵北下命令的同时,也听到城头上杨继业高声叫道:“放箭!” 前行之路早已被宋军挖了陷坑,抢在前边的辽军马匹踏入陷坑,顿时被里边的木桩刺穿身体,两侧女墙箭如雨下,疯狂的收割着契丹人的生命,更有许多宋军拿石块檑木砸下……萧朵北红了眼,他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了下去,宋军早已做了准备,三千军马就挤在雁门关口这狭小的地方施展不开,想要冲上关口,却被宋军的陷坑、壕沟挡住,城门关闭,吊桥拉起,这三千辽军已经是瓮中之鳖…… 城外刘继轩面如死灰,既然杨继业布局引他前来,那张廷济他们必然是凶多吉少了。这倒也罢了,可是耶律善补如今损失大批人手,肯定是要找替罪羊的…… 刘继轩正想着,一抬头却见耶律善补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齐王……你的好计策!白白送了我契丹勇士的性命!” 刘继轩只觉得背脊发凉,嘴角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攻城!”耶律善补发了狠,既然就在城下,那就舍命攻城,说不定还能挽回战局。 辽军夜袭,本就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大队辽军只能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用飞钩攀城。城头上佯装内斗的宋军早已停了下来,那些丢下去的尸体都是谢慕华抓来的盗匪,一个个套上宋军的号衣,一刀砍了再丢下城来。 “谢大人真是算无遗策,知道尔等不会携带攻城器械,一早给你们准备了狼牙拍和雷义夜。辽狗,纳命来!” 城头上火光闪处,一员大将横刀站在城头,正是骁武军都指挥使石保庆。宋军布置在城墙上的弓弩现在才发动起来,一支支强弓硬弩架了起来,辽军若是不攻城,只守在三百步外倒也安全,现在一出动,宋军顿时箭如飞蝗,将辽军打的叫苦连天。 一队辽军终于冒着箭雨冲到城下,想以飞钩攀城,此时狼牙拍和檑义夜该大显身手了,狼牙拍以铁钩,铁钉置于木版或绳网上,夜间悬于城上,飞钩被钩住,辽军便被扎伤而不得攀缘。檑义夜将钩钉置于圆木之上,除了可防夜袭,还可当檑石滚木投下。谢慕华和杨继业商议,知道辽军夜袭不会携带攻城器,早已将狼牙拍和檑义夜布置妥当,如今辽军只凭着一股血气冲锋,不但攻不下城,更加折损人手。 萧朵北身中五箭,以刀支地,城外的喧闹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带进城的三千兵马如今已经成为一具具尸体躺在他的身边。那些刚才还勇猛无比的契丹勇士,现在静悄悄的躺在冰冷的土地上,用他们的热血浸湿了大宋的土地。 杨继业和谢慕华并肩走下城头,一队宋军手持钢刀冲了过来,见到还没死的契丹人,二话不说便割了脑袋。 萧朵北用力的昂起头看着谢慕华,这个貌不惊人的文士就是屠杀这三千勇士的侩子手。谢慕华淡淡的说道:“斩了吧,枭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