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开封府,雨幕遮天蔽日,几乎对面也看不到人。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开封府显得无比冷清,几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士兵抱着刀枪在北门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这见鬼的天气,哪里还有人出门?士兵们乐得清闲,躲在城门洞里,享受着暴雨带来的清凉。 偶尔有人拿着雨具走过,士兵们也懒得去盘查。虽说大宋在和辽国开战,可那是在千里之外的幽燕,开封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仗了。习惯了太平日子的卫兵们早已收起了戒备的心。 “军爷,路引!” 几个士兵正聊的开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不由得大为扫兴,但是职责所在,又不得不看。为首的士兵懒洋洋的转身走了过来:“什么人?从哪里来?” 门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三个年轻人,站在前边拿着路引的是个健壮的小伙子,他虽然看起来眉清目秀,但是人往那一站,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威风,就像是统帅千军的大将,那么气度非凡,那么威风凛凛。 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貌不惊人,硕大的斗笠遮住了小半边脸,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那个女子身材很高,暴雨之后多少有些狼狈,可是也掩饰不了她的天姿国色,这三人走在一起,要是在晴天白日,走在御街上,不知道要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为首那个小伙子笑呵呵的跟卫兵说着,他虽然态度谦和,语气也很轻缓,却自然让人有种要听命于他的感觉。卫兵们胡乱盘问了几句,见没什么可疑,路引也是货真价实的,便挥挥手,放行了! 这三人自然是谢慕华、杨延彬和呼延赤金,哦,不对,现在已经叫她荆儿! 谢慕华裹紧了蓑衣,走进了千年前的开封府。这儿是大宋都城,是当时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谢慕华尽力望去,虽然雨幕遮天,但是开封府的繁华景象却是掩盖不住,进了北门,就是全开封最繁华的地方,著名的相国寺也在此处。 “谢大人,这开封府果然气魄非凡!“杨延彬也是第一次来开封,忍不住赞叹着。 谢慕华眼中看着开封府的景色,脚步走在内城,心中所想的却是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称的赵普。这个人心胸是狭窄了些,手段也未免毒辣了些,但却是有真本事的。和赵普这一会,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大人……”却是荆儿叫着谢慕华。 谢慕华收起思绪,低声说道:“荆儿,你是靠山王之女,待会咱们去赵府,你来引见。” 荆儿点头答应。谢慕华叹了口气,高粱河之战结束了,宋辽第一次战争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宋军在高粱河先胜后败,而且败得如此之惨,除了他谢慕华早已知道之外,别的人谁也料不到。 若是赵光义能对宋辽的军事力量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也不至于在攻打北汉之后,不待三军休整就迫不及待的出征幽燕;若是赵光义能认真的判断攻打太原和攻打幽州的差异,也不会陈兵与坚城之下,放弃得胜口这样的战略要地,等待着被辽军里应外合的击溃。宋辽战端一启,双方都无法收手! 在谢慕华的推动下,赵光义成了战死沙场的皇帝,这样的国耻不可不报。而宋朝先开启了战端,辽国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今后还不知有多少热血男儿要战死沙场。 这漫天雨幕正好遮掩了谢慕华的行踪,他带来的那一小队人马早已循别的途径入了城。这一队是靠山王呼延赞的四个儿子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士卒,人数虽然只有三四十人,但是论起战斗力足可当得二百人用,谢慕华分头进城,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要是有什么变故,这数十精锐或许还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沿着御街一路向西,离赵普的府邸越来越近,谢慕华的心情也渐渐紧张了起来…… “老爷!水来了。” 一个白净端庄的侍女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身后两个家仆,伺候着赵普把公服靴子脱了下来。今天的暴雨实在太大,虽然路上有轻轿接送,出了轿门就有家丁撑起雨伞,可赵普还是湿了半身。赵普公服一脱,里边的雪白绢衣早已被雨水打湿,黏黏的沾在身上。一旁另一名婢女,捧着一套轻薄的便袍,给赵普披上…… 赵普洗了把脸,长出了口气。今天该当东京留守诸臣议事,赵普压根就没打算说话,可是卢多逊还是处处针对他。赵普本来就不是心胸宽广的人,但是如今卢多逊得势,是当朝宰执,又是奉旨留守东京,协同三司,管理十万禁军。赵普虽然贵为太子少保,但是也要忌他三分。 不过直到回到家中,赵普还是不动声色,这份隐忍的功夫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了。如果不到一举能置卢多逊于死地的时候,赵普宁可眼睁睁的看着卢多逊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经历了三朝的赵普,要是没这点本事,又如何三落三起呢? 这几日,赵普始终觉得有些不对,赵光义讨伐太原之后,出人意料的说要北伐幽燕。赵普虽然知道北伐不妥,苦于自己刚刚重新得到赵光义的信任,况且赵光义也不是赵匡胤,可以让赵普扯着袖子不放,也不砍他的头,于是赵普就没有反对。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赵光义还不是很信任他,朝中是他的死对头卢多逊得势。 这北伐大军一去幽燕已经快一个月了,每日军情源源不断送回东京,但是这几日很是反常,自从七月初六之后,东京留守就再也没收到幽州的军情。 “难道是北伐大军出了事?”赵普不由得担忧起来。今日东京留守大臣议事,也有人猜测是否是北伐大军遇到艰险?但是卢多逊口口声声说皇上御驾亲征,必然克敌制胜,无需多疑,就再没有人敢开口…… 赵普正想得出神。老管家快步走到门前:“老爷,靠山王家大小姐前来拜见老爷!” 赵普一听,这大小姐可不就是呼延赤金?这位大小姐不爱针线爱刀剑,偏偏呼延赞这个大老粗也不会教女儿,等于把她当儿子来养。虽然生的貌美如花,可满开封府的官员子弟就是没有一个敢去求婚的,呼延赤金这当儿跑来干吗? 虽然女子从军尚为礼法所不容,可呼延赞从来不管这些,呼延赤金穿件男装就敢往军营里跑。赵普熟知这些故事,料想呼延赤金应该是偷偷随着呼延赞去了幽燕。她此时前来莫非是前线有何变故? “请他到书房相见!”赵普急忙整整便服,前往书房。 过不多时,管家引着三人来到书房门外,待得三人进了房间之后,管家知趣的关上房门,远远走开。 三人都摘下了头上斗笠,解下蓑衣,当先一人施礼道:“下官翰林学士谢慕华奉皇命,带同秉义郎杨延彬,呼延赤金参见少保大人!” 谢慕华?这名字好生,翰林学士已经是正三品的官员,可是赵普想遍东京三品官员也不知道谢慕华这个名字。难道是皇上在出征北汉幽燕之时遇到的人才,刚刚提拔起来的?赵普心里疑惑,但是既然是呼延赤金领来的人,料想假不了。当下微微一笑,说道:“谢学士不必多礼,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谢慕华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七月初六,辽军大举来援。我军与辽军在高粱河激战,战至黄昏,辽国新任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忽然领军从侧翼偷袭,我军战败……皇上殉国……楚王赵德崇殉国……齐王赵廷美被俘,诸位大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涿州拥立武功郡王正位为帝!” 谢慕华偷偷看着赵普的脸色,只见赵普不敢相信似的,瞪大着眼睛看着呼延赤金。只见呼延赤金点了点头,赵普顿时面色呆滞,双目无神,似乎强忍悲痛,终于放声痛哭起来,跪倒在地,朝向北方,以首顿地,哭喊道:“皇上啊……皇上,是微臣无用……” 赵普这一哭,如丧考妣,捶胸顿足,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转眼之间,额头已经是又青又紫,油皮都破了两处。谢慕华暗忖道,哭得挺像那么回事的,要是你知道杀了赵光义的人便是区区不才,不知道会作何想?谢慕华狠了狠心,猛然咬一口舌尖,顿时疼得两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快步上前扶住赵普,劝慰道:“大人,皇上驾崩,武功君王正位。还需大人这样的社稷栋梁扶持,请大人务须保重身体……” 赵普何等人物,一听谢慕华这话,便清清楚楚。如今新皇登基,东京还未知晓,这个谢慕华顶着钦差大臣的名头,来了东京却利用呼延赤金的名义偷偷来见他赵普,不消说,必然是前线出了变故,赵德昭现在很需要赵普在东京帮他稳定局势。如此一来,赵普虽然错过了拥立之功,可助新皇弹压东京,也是大功一件! 赵普在谢慕华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说道:“太祖皇帝有金匮之盟,如今……先帝驾崩,齐王被俘,理应由武功郡王继承大位!” 谢慕华暗骂一声,什么金匮之盟,还不是你赵普和赵光义搞出来的,现在倒成了赵德昭登基的依据了。不过赵普不亏是叱诧三朝的政治人物,一句话表明立场,站在赵德昭这一边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谢慕华接着说道:“陈从信心怀不轨,皇上即位为帝,他便悄然引一军离开涿州。他比我早走一步,不过他不敢走大路,只怕现在还没到开封府……我带一队人马赶回开封,用的是北伐大军的催饷路引,我等三人乔装进了开封府,应该没人见到我。开封府外,各条必经之路,都埋伏了人手,若是陈从信回来……呵呵!” 赵普一听这话,心中了然。陈从信是赵光义的亲信,他从幽州逃走必然是要来开封府报信,说不得还要和卢多逊等人拥立赵元僖为帝呢!难怪谢慕华带人风疾火燎的从幽州前线赶了回来。 赵普心细如发,这一推算便知道谢慕华找他的目的所在,眼下是新君刚立的关头,容不得半点迟疑。当即说道:“皇上宅心仁厚,如今又不在东京。若是有陈从信勾结乱臣贼子趁机作乱,祸害我大宋子民,那确是为祸不小!” 谢慕华看着赵普,沉声道:“我等为臣子的,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如今正是我等为国出力的时候。皇上吩咐,御驾返京之前,东京一应事务由少保大人一力承当!” 赵普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暗欢喜,赵德昭并不糊涂,这东京城里有能力为他分忧的之有他赵普一人而已。东京有十万精锐,若是和赵德昭分庭抗礼,以北伐大军新败之师,鹿死谁手很难预料。 这一次,若是赵普立下功劳,未来的宰执之位,就是囊中之物了! 谢慕华正色道:“如今大宋内忧外患,东京安危全仗少保大人一人了!” 赵普连声说道:“哪里当得起,还需谢学士鼎力相助!” 赵普这话虽然说得谦和,可谁也没注意到,他的眼中,一道凌厉之色,一闪而过! ———————————— 第一卷快要结束啦,求票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