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之内,风雪犹在,交织成一片苍茫的白色,只在雪花飞落的间隙之中,瞥见暖亭里那披着鲜红裘衣的女子形单影只的站着,望着漫天飞雪。
那女子的眼神,仿佛可以透过层层飞雪,直至落到柳青云的身上来,可却又不是,因为她的眸中带泪,并没有男子的身影。
而法阵之外,白衣的书生也隔着飞雪凝望暖亭内的女子,脊背挺得笔直,那个女子,本该被他宠着护着的女子,此时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柳青云的眼中有一点干涩,鼻尖也堵得难受,他本以为,自己被火烧死那日,心就已经死了,不再跳动,可是待得他再见到自己的爱人之时,他便是什么感觉都回来了,苦涩的,无奈的,心痛的,都是一股脑的直接从他骨髓深处蔓延出来,让他快要站不稳,男子背对着祁袅袅他们几人,嘴角微微颤动。
“若是不舍得,为何要出来。”
这一句,是荒老祖说的。哪怕柳青云背对着他,男子身上的哀痛是个人都可以感受到了。
“青云就算再不舍得也须得舍得,幻境之中的欢愉,终归只是臆想,再如此下去,也只会害了兰妹,而且老先生设此法阵,不也只是为了捉住兰妹,不要让她再酿下大错吗?”
柳青云一声轻笑,从后头发出来,带上自嘲,道上一句,荒老祖却是神情一动。
“只是你丢下她离开,让她一个人留在幻境,对她而言不是更大的残忍吗?”
祁袅袅看看法阵之中伫立在飞雪中的女子,转眸看向柳青云,后者慢慢转过身来,
“不,这样更好一些。”
柳青云面上表情不变,嘴角慢慢勾出一个笑来,
“兰妹于我而言,是恋人,我宁愿不要我的命也要照顾好她,爱惜她,保护她,出于私心,青云绝不希望她被几位抓住。只是兰妹同样害了这么多条人命,酿成大错,身死由天,哪里能让她来干扰,于公于私,青云都知道兰妹同那些害了我们两人的恶人一般,同样是恶人,所以,兰妹也该承担她自己犯下的错。”
柳青云立于几人面前,嘴唇发抖,脸色也苍白起来。
“只是,兰妹此举,与她又有何关系?终究还是青云无能,没能保护好兰妹,若是能减轻兰妹的罪责,青云哪怕魂飞魄散也可以。”
“害了人的是骨姬啊,你为什么要魂飞魄散呢,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卫衡看看面上露出坚韧神色的柳青云,心中暗暗为男子的痴心动容,摇头晃脑的感慨。
“走你的难过美人关!”
祁袅袅见及少年吊儿郎当的态度,一下子就伸出手狠狠拍了他的后脑勺。
“哎呦喂袅袅姐你干嘛打我!”
卫衡皱皱眉头,咬着牙齿说话。
“为什么打你?”
祁袅袅扯过卫衡的耳朵,暗中飞快的打量柳青云一眼,压低了声音在少年耳旁说话,
“现在什么情况看不清楚吗?还有心情开玩笑?”
“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了,我不说话就是了。”
卫衡冲祁袅袅讨好地笑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和酒窝,十分阳光可爱,少女见及此也便不再计较。
“我的时间不多,多在一刻,便再多看她几眼。”
柳青云说这话时,身影已经越变越淡,自脚踝处起,化为淡青色的光粉一点一点消失,可是眼睛却是直愣愣的盯着飞雪里的骨姬,男子的眼中,又缓缓出现女子昔日的笑靥来,
那是在多日阴雨连绵后的一个晴天,天空才刚刚舒展开来,露出一点明媚的色彩,懿桥便越显得玲珑剔透,还散着迷蒙的水汽。桥上缓缓走过来一个曼妙的女子身影,不及往日容颜浓艳,却是清淡似水,同一朵盛开的水仙,袅娜芬芳自周身散发出来。男子一时突然就看痴了去。
“柳郎,柳郎?”
幽兰叫了柳青云好几声,却不见男子回应,上前一些,伸出手去在柳青云面前一晃。
“啊?”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女子细腻雪白的手掌,书生才突然回过神来。
“哦,只是今日觉着兰妹又动人一些,一时之间就看痴了去。”
女子闻言,娇羞的一笑。嘴角勾起来,心头有如灌了蜜糖一般的甜腻。
“柳郎又在打趣兰儿了。”
幽兰的脸悄悄的红起来,像是火烧,漫到耳朵上。
若是当初那个雨天,自己遇不上这个女子,不拿了那把伞,女子便不用吃后来那些苦。终究是自己无能,护不住她。这样好才情,像朵解语花一般的女子,自己遇见了,是何等的幸运。可是对于女子,是不是就是不幸了呢?
柳青云这样的想法,早便在心中浮浮沉沉了无数回,直到现在,男子都在悔恨,在祈求,遇不上女子,也不要去招惹她。
男子背对着祁袅袅他们无人,在最后一刻,落下一滴泪来,那颗眼泪,盈着风雪之中那个红色的女子身影。
眼见柳青云的身影逐渐消失,祁袅袅他们长久未说话,众人只觉喉头哽咽,舌尖也被重重的压住,发不出声音来。法阵之内,席卷而至的风雪呼呼作响,呆立了那么久的骨姬才勉强挪动了脚步,从暖亭中缓步走出来,下了石阶,鲜红色的裘衣垂及脚踝,随着女子脚步佛到皎白的雪地。
“我早就知道我在幻境了啊,可是只要里面有你,我都丝毫不惧,又怎么舍得离开?”
本就是如此伤感的一句话,可女子说出来的时候,面上带笑,比之平日还要妖治柔媚,怕是连风雪之中的红梅在骨姬面前也要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