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仁基出身名门,身居光禄大夫之高位,知交故旧极多,一到了洛阳城,都还没在驿站入住呢,就被闻讯赶来的诸多友人给接走了,至于张君武这个副手么,根本就没人理睬,这也不奇怪,洛阳乃是东都,城中达官显贵无数,就张君武这么个小小的正五品郎将,比之蝼蚁也强不到哪去,加之张须陀素来持身极正,在朝中也没甚太多的人缘,自然也就不可能给张君武留下多少的荫蔽,没人搭理也就属再正常不过之事了的。
好吧,没人理睬就没人理睬,尽管心里头有些发酸,可人总归得认清事实不是?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张君武也真没时间去感慨甚人情冷暖的,趁着军议开始前的两日空闲,拿着圣旨便直奔民、兵二部,打算紧着先将后勤辎重补给的事儿办了下来再做计较。
愿望无疑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本来么,张君武以为自己有了圣旨,又有一军之编制,再怎么公事公办,后勤辎重的事儿也应不会难到哪去才是,可事实呢,接连两天的奔波下来,一个月的俸禄都打点进去了,可别说面见两部留守侍郎了,甚至连下头负责具体经办的郎中都见不着人,就几个主事露了下脸,打上几句官腔,然后就以各种理由搪塞上一番,就这么打发张君武回去等消息了事。
“将军可是还在为后勤补给一事忧心么?”
两天的忙乎下来,好话没少说,钱也没少塞,可事情就是没能办成,这可就不免令张君武有些头疼不已了,原打算寻裴仁基求教上一番,奈何这厮根本就不曾回过驿站,正自烦躁间,却没想到驿丞居然跑来求见了,一开口就正提点到了张君武的烦心事上。
“确是如此,陈老哥可有甚良方么?还请不吝赐教则个。”
一听陈姓驿丞如此问法,张君武的眼神里立马便闪过了一丝精芒,没旁的,此番去二部讨要辎重虽不算甚隐秘之事,可毕竟事关军机,照理来说,区区一驿丞根本不可能知晓才对,而今这厮不单知晓了此事,还特意跑来提点,个中要说没有蹊跷才真是怪事了的,当然了,以张君武城府之深,尽管心中有所猜疑,却也断然不会带到脸上来的。
“不敢言赐教,只是有些惯例想来将军必是不知,若不嫌弃,小的便为您分说一二也就是了。”
见得张君武如此客气相询,陈驿丞登时便来了精神,并未急着道出根底,而是颇见自得地卖了把关子。
“烦劳陈老哥指点迷津则个。”
明知陈驿丞的好意里一准夹着私心,然则张君武却并不点破,依旧是一派谦逊求教之模样。
“将军有所不知,这东都城里的规矩如今可不比从前喽,甭管是河工上办差的,还是工部那头修造的,但消到了民部那儿,嘿,没有这个数的折扣,那是万万下不来的,更别说将军的事儿还得到兵部过上一回,这一来二去的,那就少说还得再加一成两成的,呵呵,小的也就只是说说,做不得数,将军您该咋办还咋办好了。”
陈驿丞干这等中人之勾当明显已然不是头一回了,该说啥、不该说啥,都整得个分明无比,末了更是没忘了要先撇清自己的责任,当真滑溜到了极点。
“原来如此,有劳陈老哥费心了,张某且再斟酌一二也罢。”
见得陈驿丞在那儿翻着手指数数,张君武心底里不由地便滚过了一阵的恶寒,没旁的,申领个辎重补给都得打个五折,这还是他有圣旨在手的情况下,若是换了旁人,那折扣一打,怕是都剩不下多少了,由此可见大隋朝的政治都已是腐朽到了何等之地步。
“成,将军且慢慢考虑了去,若有需要,只管招呼一声,小的大本事没有,帮着跑跑腿还能成,您留步,小的告退。”
陈驿丞显然是经手过无数次这等拉皮条的业务了,根本就不在意张君武的犹豫,在他看来,似张君武这等明显没啥权势的主儿,要想从民部里拿到辎重补给批条,浑然没一丝的可能,最终的结果还不是得找到他陈某人的头上,自是无所谓张君武要考虑上多久的,丢下句客套话,便即就此走了人。
嘿,五折,好一群硕鼠!
尽管早就知晓时下的政治已然腐朽得不成样子,可要说经历么,却还真是头一回,感觉自然是相当之不好,问题是感觉好与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这等麻烦究竟该如何解决了去,一念及此,张君武的头当即又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