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堡的土墙大多只有三丈来高,之前交战最激烈的时候,不少鞑子都上了城墙,好几处墙头垛口都几乎是血肉填出来的,而密集的箭雨更是杀伤不小。此时此刻在堡中一路走去,张越就看到几个队长正在统计死伤,看到一具具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昨天见过说过话的,但在经过那片菜地的时候,他却看到那个中年军户正伏在一具尸体上痛哭失声。到了最后,他不得不加紧脚步,心里黯然得紧。
“郑千户这是在做什么?”
“小张大人,你可知道王都帅上哪儿去了,我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人!”
到了东门,他恰好看到郑平原正对着几个军户发脾气,不禁有些奇怪,开口一问却被其反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于是便皱了皱眉:“先头王都帅不是去找你商量如何防卫了么?之后我听说他在下头组织死士预备出城毁掉那具攻城车,眼下人总在这兴和堡里头,怎么会找不到?”
本还以为张越至少知道点什么,此时见张越面上那迷惑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郑平原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原本隐隐约约的那点风声一下子在脑海中翻江倒海不可收拾。强忍惊惧,他就向张越拱了拱手,正预备再去好好找找,旁边一个军士忽然讷讷出了声。
“之前西门大开的时候,我好像看到王都帅也在那队骑兵里头,只是装扮似乎不同。”
听了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周遭所有人齐齐大吃一惊。张越是完全没想到,郑平原是想到了却不敢相信,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惊诧各有各的不解。率先反应过来的张越立刻走上前去,细细询问了两句就确定此人只是远远看到一眼并不分明,但即便如此,郑平原既然找遍了整个兴和堡都找不到人,那事情就有七八分准了。
郑平原的心完完全全地乱了,他当初在宣府的时候见惯了那些嫉贤妒能刚愎自用的上司,起头还认为王唤固执己见也是一心想立功,这会儿再也不会这样想。攻城车是毁了,但要是真的是王唤率死士出击,此行绝对是凶多吉少。听说西墙那边用神枪射中了鞑子中的要紧人物,如果又是王唤亲自上阵毁了攻城车,他这个千户究竟在干什么?
“老都帅这是何苦……要上也该是我,他怎么一声不吭就做这样危险的勾当!该死,我真是该死……我早该想到的,他和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不同,不会只让别人赴死……”
眼看郑平原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张越着实忍不住了,当即上前一步沉声说道:“眼下不是提什么该死不该死的时候,郑千户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既然这次是阿鲁台大军来攻,如今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攻城车毁了,而且刚刚的神枪射中的乃是鞑靼的重要人物,此人一死这支军队就自然而然退去了;二是此人虽很重要,但却并不是军队的首脑,敌寇有不得不拿下兴和的理由。如今暂退,但很快就会卷土重来。虽说我很希望是第一种可能,但更得防备第二种!如果之前真是王都帅率兵出击,那么他必定绝不希望这兴和堡有半点闪失!”
陡然之间从那种浑浑噩噩的情绪中回过神,郑平原立刻醒悟到了事情还没完,鞑子是否就此退走还是没准的事。咬咬牙把王唤的生死暂时丢在脑后,他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只能拜托小张大人了。还是我东你西,一应军马你我各一半。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拼上一切也不能让兴和丢了。”
傍晚,当兴和堡刚刚收拾完残局在夕阳的余晖中复活之时,一阵比之前历次示警更加急促的钟声忽然响彻全堡。听到钟声的那一瞬间,张越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天。乱军之中神枪建功,他的运气固然不错,但如今看来运气已经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