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只觉得从心脏凉到了肺叶。她不想管闲事,可她清楚,这不是赵樽的初衷,赵樽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他打战,要的是战场上的真刀真枪,绝不会容许手底下的兵侮辱妇女,她相信这也是他的军队能够常胜的原因。
可她该怎么办?如果她单纯要救“棍叽”出去,她有的是办法,甚至弄死夏衍都不是难事。可问题在于,她不想“私放北狄俘虏”,那是在拆赵樽的台,她只是不想让她们受到夏衍这种混蛋的侮辱而已。
“小齐,你干什么?回去!”
背后传来老孟低沉的声音,她回头看去,“老孟,你去找指挥使说说,快点……”
凭着直觉,她认为夏常与夏衍性格不同。而且在这辎重营中,夏衍再纨绔也得听夏常的。但她的身份不方便去见夏常,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老孟的身上。
然而,听了她的话,老孟却摇头,“小齐你想得太天真了,他们是亲兄弟,胳膊肘会往外拐吗?你以为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指挥使没听见?”
一听这话,夏初七心凉了。
是啊,连她撒个尿都能听见,夏常又怎会不知?
看着地上弯曲散落的麻绳,她觉得绳子像蛇一样缠入了她的心里。她实在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而不管,把心一狠,她再顾不得老孟,撒开脚丫子就往伙头帐跑去。
她做了好些日子的伙头兵,熟悉地方。这个时间点,伙头帐没人,她飞快跑进去,提起一口黑锅,拿一个锅铲子,又抓了一把锅底灰,把自己的脸涂成漆黑,再绕到各个营房后面,用锅铲子大声敲着锅底,憋着嗓子大喊。
“兄弟们,都起来看啊,指使佥事奸淫妇女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前线在打战在卖命,后方在淫人妻女。兄弟们,谁家没有妻儿老母,北狄女人也是人,指挥佥事强奸妇女,天理不容!”
“兄弟们……快来看啊,快来瞧!”
敲锅的声音混合着“煽风点火”的吆喝声响彻了原本寂静的大营,“咚咚咚”如同擂鼓。很快,巡逻兵急匆匆赶过来了,营帐里熄灭的火把亮起,钻出一个个打着哈欠的将士,不明所以的脚步声越来越多,都往夏衍的营帐围了过去。
大晚上有人敢敲锅,本来就是稀罕事,不管是为了看热闹还是为了别的,大家都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戏。然而,戏唱到这里,夏初七却不能再唱下去。
她得换一个角色继续演。丢掉黑锅和铲子,她绕过帐篷,去洗了一把脸,又打着哈欠,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似的,跟着一群兵士走过去围观,顺便在人群里挑拨几句,说“大将军不是有严令吗?指挥佥事敢公然违抗”之类的话。
果然,夏常也来了。
在战时,发生这种事其实屡见不鲜。事情不闹大许多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情闹大了,有营中兄弟不服气,敲锅喊起来了,全营兄弟都围过来瞧热闹了,夏常还就不能当做不知情。
“指使佥事,出来说话!”
夏常披着外袍,在夏衍的营帐外喊了一声。
很快,衣裳不整的夏衍钻了出来,看到帐外拿着火把围观的将士,他打了一个哈欠,一双喝过酒的眼睛里,红潮没退,却是假装不懂的眯了眯眼,皱起眉头。
“大哥,不,指挥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与他对视一眼,夏常有些着恼,“赶紧把人放出来!”
夏衍看着这情形,就知道那漂亮的小美人儿今天晚上是睡不成了。他虽然有些舍不得,却也不敢再多说,回头喊了一声“王经历”,那个叫着“棍叽”的北狄姑娘就从帐里押了出来。
躲在兵士围拢的人群里,夏初七只是旁观者,可却感觉到“棍叽”向她望了过来。二人视线在空中碰撞一秒,“棍叽”嘴皮动了动,没有出声,可夏初七自从上次与赵樽“钻研”过唇语之后,在这个方面还真就有了些领悟。
她看见“棍叽”嘴里说的是“谢谢”。
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知道是她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