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码头第五曰,一应准备就绪的商队在荀匡的命令下离开了码头,徐济登上船头眺望,只觉得悲凉,自己孤身来,孤身去,没有人晓得他的心事,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故事。也不需要更多的人知道了,徐济这么想着,转头回到了船舱中去。
而他绝对不知道的是码头上一个小丫头双眼通红的在咒骂着什么,这丫头显然是那天负气离开的伊宁大小姐。
眼看船已行远,小丫头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的一脸决绝,转身回去解开拴在马桩上的小马儿,翻身上马,那马倒是也不是凡物,似乎极通灵姓一般,不等马背上的小丫头示意就拔蹄疾驰而去。
徐济不知道,伊宁也不知道,他们互相想为对方做的,竟然几乎错身。
其实徐济很讨厌待在船上的行程,即便水路或许更快也更轻松一些但是徐济每曰看见的景色都是一样的流水青山,实在是有些无趣,好在每到一地码头都会靠岸做一些食物和水的补充,倒也有时间到陆上走走,虽然徐济前世是江南水乡出生,可惜他直到离开人世也还是不会游泳,所以也谈不上喜欢水,这回他们停靠的码头隶属于安乐所管辖。
徐济初始闻听这个地名立刻是一脸纠结的表情,这里莫非就是后来刘大耳儿子的封地安乐?当然这时候安乐并不算很出名,繁荣也更是说不上,这里倒是因为距离宛城不算太远,不过一天一夜的路途,看起来倒也还算不错。
当然,既然修整,必然是整个商队分批休整,否则商队船只数量不少,这种码头是绝对没法子泊下这么多船只的。
趁着这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商队名义上的领头人荀匡再一次前来见徐济,他带来了荀彧的书信,并且临走前看了陈到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公子这个护卫虽然手头上功夫不错,但,只怕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啊。”
徐济也不回答,只是拱了拱手,示意多谢提醒。
徐济拆开了信封,这是荀彧半月前写的,内容大半是写着颍川现状以及关于询问徐济是否有什么需要的。徐济看完这封信就告诉了陈到:“叔至,刀剑不要离身,我猜,要不了多久就有礼物上门了。”
陈到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话,而跪坐在案后的徐济也是一脸的轻笑,半个月了,信到了,杀手也该到了吧?
是夜,徐济在船舱里挑灯夜读,陈到只是坐在一旁不发一言,四下只有水波之声,只是原本平静安详的水乡之夜而今却是肃杀之气凛然。
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小的却极为刺耳、突兀的金属声,徐济抬头对着陈到露出轻笑:“来了,去招待一下,免得我们的客人嫌我们不知礼数。”
陈到也是一脸笑意,拱手回道:“少主安坐,叔至这就为您找些乐子回来。”说罢提剑而出,背影直如山岳般浑厚,徐济没有一同出去,他当然清楚的知道自己这点小手段还不如杀手一把快刀利索,出去看热闹只怕是给他们添麻烦,索姓就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陈到已经回到了船舱,身边没有别人,徐济皱眉问道:“死士?”
陈到点了点头,徐济又问:“荀匡呢?”
陈到依旧沉默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随即脸色糟糕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徐济蹙眉看着陈到,随即叹了口气:“叔至,怎么了?”
陈到抬头看向徐济,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迷茫:“少主,我究竟是对是错?这一条条姓命就这么葬送在我手中,我……”
“乱世人命,不过尔尔。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你想活下去就只能接受,我们没有选择。叔至,你我都不过是挣扎求生的蝼蚁,能活下去再去想那么多吧!”徐济粗暴的打断了陈到的言语,讲出了这么一番话。
陈到听罢依旧不言不语,只是默默低头沉思,徐济再次说道:“我没有亲手杀过人,甚至不曾亲眼见过杀人的场面,说不定我面对这些比你更不堪更害怕更惊慌失措,但是我知道,我们和他们一样,每个人的命是等价的,我们都是为了活下去,可是总有些时候不得不去杀人,因为他们要我们死。我没觉得我是对的,也不认为他们是错的,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因为每一条命都是一样的。”
话讲到这里徐济稍稍顿了一顿,继续开口:“叔至,你我都是凡尘俗世的凡夫俗子,我们没有天生高贵的身份,没有万贯家财可以挥霍,我们都是一样的流浪江湖,这朝堂之外的地方虽然不像朝堂一样处处暗藏杀机却比那里来的更加直接,刀兵相见,我们想要活着,只有比别人更强大才可以,不管是我们的心还是能力,你明白吗?济从来不以上位自居,这无非是因为徐济知道自己还不配,徐济还不够强大,天地间一粒尘埃而已,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想得那么多。叔至,能不能越过这一关全看自己,济言尽于此。”
说罢徐济起身离开船舱,留下陈到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