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啊,村里哪有客栈?”老奶奶乐道,这回倒是听得清楚,又道,“小伙子,看你不像坏人,如果不嫌弃,就到老身家住一晚,有书可读,但没有酒。”
燕幕城心中一喜,弯腰行礼:“那就多谢大娘了,到时给你房钱。”
老奶奶好像没听清,只顾乐呵呵在前方带路,一路上都有村民在打趣,说古玛伊老太捡个便宜孙子回家。
在家家户户生火做饭的气氛中他们走过一个青石小巷之后,再往右手边拐了两弯,就来到一处挂满葡萄藤蔓的幽静小院,老太推开斑驳的木门,朝里头喊:
“夏利娅,有客人来,洗菜做饭!”
“喏。”一女子闻声出来,一看见燕幕城“呀”一声又躲进屋子里。
燕幕城亦呆住了。
这女子正是河边找裙子的那一位。
院子一角的竹竿上挂满了衣服,一件浅绿色裙子在迎风飘荡,似在向燕幕城招手欢迎,他捂着心脏位置揉了揉。
老奶奶又唤了几声。
这叫夏利娅的姑娘终于飞红着脸出来了,默默接过奶奶古玛伊的菜篮,去井边打水洗菜,老奶奶在一边导游似地笑眯眯说:“多亏你们汉人呐,教我们学会打井,原来喝口水都要到河里挑哩。”
……
晚饭很简单。
就是一人几张类似于馕的饼子,但很好吃,散发着黄瓜的清香,而且调着辣椒酱一起吃,燕幕城大呼过瘾。
这是燕幕城第一次吃辣椒酱,辣得一头热汗,犹觉意犹未尽,看他馋猫似的眼神,坐在对面的夏利娅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微妙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不再陌生,不再羞涩……
她心想。
这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吃了辣椒也会嗷嗷叫,和村里的小伙没有什么两样。
桌前的油灯让整个屋子散发出一片古朴的桔黄,燕幕城饭后一边喝着冒着热气的羊奶茶一边打量房间,感觉心酸。
这是一件低矮的平房,三个小房间,里面的家具简单到极点,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很难想象如此美丽的女子竟然住在如此寒酸的地方,可见日子很艰难。
“大娘,你们家还有别人吗?你们又靠什么生活呢?”
燕幕城问古伊玛奶奶,他不好意思问夏利娅,生怕惊吓了这头小鹿。
有呼噜声响起。
老奶奶没吭声,坐在一张椅子上,头歪在椅子上竟然睡着了,燕幕城哭笑不得,只见那叫夏利娅的女子又红着脸,将一件羊毛毯轻轻盖在她奶奶身上,对燕幕城招招手,示意他到院子里去。
这时夜色升起在村落上空,明月的清辉笼罩大地,葡萄架下一片树影婆娑。
夏利娅给燕幕城搬了一张小板凳,她自己没有坐,手脚不停,在喂院子一角羊圈里的那三只咩咩叫的小羊。
“这小羊很可爱。”燕幕城笑道。
“我家就我和奶奶。我平时给人家放羊,挣一点钱。”夏利娅开口道,说这话时,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哀愁。
燕幕城心里微微叹息。
这一老一少,没有男人,几乎家徒四壁,可见平日是何等艰难。
夏利娅转身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声音如孔雀河水,澄静甘甜。
她蓝翡翠般的眸子里羞涩少了,多了一份被坎坷生活历练出的坚忍。这正是燕幕城最喜欢的一种眼神。
燕幕城心少跳了一下。
“我叫燕幕城,来自大汉国的长安,到楼兰找一个人,送一封信给她。”
夏利娅将最后一把草叶丢进羊圈,抬头看了燕幕城一眼,目中有光芒闪烁,好像在对燕幕城心灵作一番扫描。
熟悉之后,她已经不惧怕和燕幕城正面对视,她倔强的本性一点点显露出来,对燕幕城而言,这份倔强让他似曾相识。
从夏曼古丽、阿依尔、班茹这些优质女人脸上他都看到过,但夏利娅眼神中有一种她们没有的特别的东西。
燕幕城无法用言语描述。
他知道对方一瞥之间的含义,所以保持微笑的面容,坦然面对。
似乎是鉴定完毕,眼前这男人应该说的是实话,而且她相信奶奶的眼光,绝对不会把一个陌生的坏人带回家。
美若蓝月的目光渐渐柔和,她去墙上取下一串红辣椒,去厨房拿了刀和砧板切起来,燕幕城想,是不是要做辣椒酱?
他瞟了一眼屋里的老奶奶问:“你不把她扶到床上睡吗?这样会着凉吧?”
“不要紧,她就爱这样睡,到床上我奶奶反而睡不着。”夏利娅轻声说,眼波中荡漾起一片朦胧,像雾又像雨。
燕幕城看到了她眼中的悲情
“燕大哥,楼兰离你们长安有六千多里,你来找谁?”她不经意地问。
“蓝铃古丽,我找蓝铃古丽。”
夏利娅的刀突然掉在了地上,她弯腰捡起,又继续用擀子研磨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