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宇平就扬了声音道:“有人冻倒在路上,没什么大事。”
他为人谨慎,江湖上的鬼域伎俩也见得多了,恐是别人设下圈套,讹人钱财事小,若是盯上小姐,借机攀附的,麻烦就大了。
因此,并不忙着救人,只把人小心地移到路旁,让出供马车通行的道路来。
白前到底年轻,见他把人移到路边,无心施救的样子,便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已经冻死了吗?”
聂宇平怔了一下,已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只好含糊道:“只剩一口气,怕是救不活了。”
“咦~”这时,马车已驶到近前,白前已能看清那头风中飞舞的长发,不禁惋惜地道:“是个女子呢,你把她的脸抬起来,让我看看漂不漂亮?”
聂宇平眉一皱,有些哭笑不得。
一问一答之间,已引了杜蘅的注意。
她撩起了车帘,见聂宇平脚边躺着个女子,忙叫停了马车:“白前,下去看看。”
白前小孩心『性』,巴不得有这句,立刻跳下马车,蹲下去看了一眼,惊道:“好标致的女子!”
聂宇平阻之不及,神『色』尴尬地搓着手极品大小老婆。
白前用手探了下那女子鼻息,喜道:“小姐,还有气呢!”
“快,把人抬上来。”杜蘅看了聂宇平一眼,并未加以责备,只淡声吩咐。
“小姐,”聂宇平微微皱眉,低声劝道:“人心险恶,还是小心些为好。”
杜蘅神『色』淡然:“先抬上来再说。”
聂宇平无奈,只好把人抬上马车。
幸得马车很是宽敞,虽搁了张小方桌,仍够躺一个人。
紫苏将人抱在怀中,见她身子冷硬如铁,冰寒彻骨,整张脸已经冻得发青。
穿一件白地蓝『色』小碎花的袄子,罩件同『色』滚宽边的褙子,底下是条石青的马面裙,秀发上簪着一朵白『色』的小绢花。显然还在孝中。
尽管如此,仍难掩她冰姿玉骨,俊秀雅致之态。
杜蘅一见,便生了亲切之感。
此时她半截裙身已经湿透,紫苏轻轻将她的裙子提上来数寸,『露』出脚上的绣鞋。
鞋底已经磨破,补了数回,鞋面上的破洞,有些还顺势绣了花纹掩盖。针脚十分细密齐整,显见得是个心灵手巧之人。
因长途跋涉,绣鞋已经湿透,又被风冻成块,牢牢地粘在脚上,一时脱不下来。
杜蘅伸指搭上她的腕脉,未几神『色』一松:“不要紧,想是饿得狠了,才晕过去。”
拿出金针,给她扎了几针,就听嘤咛一声,女子缓缓睁开眼来。
白前见了,拿起碟子里的点心就要去喂她。
杜蘅笑道:“傻丫头,她饿得久了,怕是吞不下,得先弄软了。”
白前就倒了杯热茶,把点心泡软了,找了银勺慢慢喂到她口里。
女子满面惊惶,拒不肯食,挣扎着要往外爬。
紫苏忙按了她,道:“姑娘,且勿惊慌,我们并不是坏人。去静安寺烧香回程途中,见你晕在雪地里,我们小姐好心,把你救上马车,又给你扎了银针。”
说着,指了杜蘅给她看:“这位就是我家小姐,当朝杜太医之女。”
“你就是女菩萨,杜二小姐?”少女一听,停止了挣扎,惊疑不定地望着杜蘅。
杜蘅自嘲一笑:“我是杜蘅,不是什么女菩萨~”
许是因见车厢里全是女子,且年纪都不大,少女眼中的惊惶渐渐散去,慢慢安静下来。
白前把勺子递到她唇边:“来,先吃点东西。”
不敢给她多吃,喂了两块,便停了,又喂了几口温水。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晕倒在雪地里?”白前以手托腮,好奇地望着她。
少女神『色』惊惶,黑玉似的眸子慌『乱』四顾,一双长长的羽睫更是急速地扇动起来,似受了惊吓的蝴蝶,随时要振翅飞走。
“不要紧,”杜蘅立刻出言安慰:“你若是有隐情,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少女原本很是犹豫,听她这样一说,却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注视着杜蘅,字字清晰地道:“小女子黄雨,河北邯郸人氏万兽式全文阅读。”
杜蘅点了点头,没再出言相询。
白前却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河北人氏,怎么到了临安?也跟我们一样,是随着老爷到任上,还是跟着亲戚到京里做生意?亦或是投亲不遇?”
“白前!”紫苏低喝一声。
白前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笑嘻嘻地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聊聊天嘛。黄姑娘若是不愿意回答,最多不答就是咯,有什么要紧~”
聂管事看起来对这个姑娘有些不放心,小姐又自恃身份,紫苏心眼太实诚。
看来看去,旁敲侧击,打听黄姑娘的来历的任务,非她莫属!
黄雨垂头,半晌才轻轻道:“今秋大旱,飞蝗成灾。河北赤野千里,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流民聚啸成群,哄抢富户,死伤无数。家父恐生变故,决定送我进京投靠亲戚。不料路上多次遭遇流寇,盘缠洗劫一空,家丁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有一个贴身的丫头和『奶』娘相陪在我身边,靠着变卖首饰,碾转往京城而来……”
“啊~”白前惊嚷出声,眼中满是同情。
杜蘅却蹙了眉,没有做声。
这故事乍听合情合理,细想之下,却全无道理。
首先,河北流民成寇,呆在家里都不能自保,被『逼』得逃往临安。
可邯郸距临安保止千里?这一路之上,俱是赤野之地,灾民遍地。
河北流民成寇,难道别处的流民饿极了就不会聚啸成群,乘火打劫,洗劫富户?
第二,既要逃荒,为何不全家出动,却要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着家仆,千里迢迢孤身上路?
她又生得如此美貌,不说流寇见『色』起意,就是家丁里有几个心术不正的,这位黄小姐的一世也就算完了!
哪家的父母放得心!
黄雨忍悲含泪,低声啜泣道:“我有个未婚夫,二年前举家搬到京城,此次就是去投靠他的。谁知还未到临安,『奶』娘连惊吓带劳累,病死在平县的客栈里。我只好把东西当卖一空,雇了人草草将她掩埋。”
“你的丫头呢?”白前眨了眨眼,问。
“阿桃不忍我功亏一匮,于是自卖自身,筹了十两银子,勉强凑了路费,让我得以继续进京。”
“啊呀!”白前听得俏脸圆睁,扼腕道:“平县离临安不足百里,怎么她……”
紫苏低喃:“我听说,平县受灾也不小,难得这个时候,还有人肯买丫头。”
若记得不错,小姐前段日子还跟着燕王一起去平县灭过蝗。
黄雨突然大放悲声,良久才收了声,啜泣着道:“阿桃进了青楼……”
“啊!”众人都大为意外,面面相觑之下,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一时车厢里安静无声,只有她嘤嘤的啜泣之声,幽怨悲凉,直击人心。
聂宇平不动声『色』地听着,暗暗记在心里,回到家,立刻就派人去了趟平县,查证她所言是否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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