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便见妃嫔们已经早早到齐,而看打扮与座位则可知,如今众人的关系也是颇有些微妙。宁妃梅璇当年做东宫侧妃的时候便满了书香门第的才女风范,如今协理六宫也有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有了些掌事之人的烟火气息,先前那些引经据典、诗词歌赋、迎风望月的文艺气息基本已经消失大半,几乎是从纪青盈进门开始便嘘寒问暖,问候不住。
而宁妃身边依附着的的还是长久无宠的夏荣华和虞宝林,言语之间凑趣应和,似乎非常熟络亲近。严格地说,其实从靖帝登基之后,彤史记录上从来没有过纪青盈之外的名字,所以也可以说妃嫔们都没有得到过恩幸。但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帝的行幸之外,还有权力与恩荣,那也算是宫妃立身的资本之一。譬如福淑媛栾丽音的起复,英昭仪慕容燕得到协理六宫的机会等等,好歹也算是在靖帝面前的存在感与面子。在这个方面,夏荣华这位夏太后的侄女,虽然比出身歌舞教坊的虞宝林高上数等,但论恩论荣,实在也没有什么可强的,大约也是她选择依附宁妃的原因。
与此同时,英昭仪、蕙昭仪、福淑媛这三位出身相似的公侯贵女还不如宁妃那三人团结紧密,表面上看似乎是和谐友好,但稍微留意能看出来几人之间谁也不与谁亲近。尤其是英昭仪与蕙昭仪在刚入宫的时候来往极多,仿佛闺中密友,如今好像也只剩下客气与疏离了。
众人再寒暄几句便正式见礼,在给纪青盈行礼的时候人人动作都很流畅,算是福淑媛也在长久的挫败之中开始学会了看形势,再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
纪青盈对此并不意外,用同样的官方态度对妃嫔们表达了一下友好亲切的慰问,捧了茶盏准备坐下旁观。她其实在这几个月的调养休息过程之中已经大概听说了一些,自从上次蕙昭仪的急病事件之后,英昭仪协助宁妃管理后宫,很快在妃嫔之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微妙动向与暗涌。到了现在,这暗涌已经到了明面上,几乎每次妃嫔例会,宁妃都会与英昭仪有所争执。毕竟二人在管理六宫之事上同样都是“协理”的名头,宁妃资历和位分虽然高一些,但英昭仪显然更加敏捷能干,甚至也更得到靖帝看重一点,所以如今后宫之中最主要的矛盾,已经从“后宫妃嫔全体vs纪青盈”争宠,彻底转向到了“宁妃vs英昭仪”争权。
“宁妃娘娘,”在两句寒暄之后,英昭仪便主动转向了宁妃,“有关宫里人员走动的事情,上次您说要听萱贵嫔娘娘的意思,今日萱贵嫔娘娘也来了,咱们是不是先议此事?”
宁妃扫了一眼英昭仪,拿帕子抿了抿唇角,才微笑道:“英昭仪也太急躁了,萱贵嫔与姐妹们这许久未见,才刚刚见礼说了几句话,怎么便急着说那些琐碎繁杂的宫务小事?女子之德最要紧的便是贞静,戒骄戒躁。”
纪青盈微微扬眉,不由又看了一眼宁妃以及她身边的夏荣华和虞宝林,便将自己手中的茶盏递给身边的绿竹:“宁妃娘娘若是有宫务要事应当商议,还是不必因为我耽搁才好。”她是过来看戏的,不是想叫人当靶子或者挡箭牌的。
然而宁妃似乎是已料到了纪青盈的话,立刻含笑应道:“萱贵嫔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会因为你而耽误宫务。六宫之中,最要紧的是姐妹和睦,这彼此关顾,可不是最要紧的宫务么。”
英昭仪接口道:“宁妃娘娘这话还是有些偏颇,六宫妃嫔彼此之间要紧的是和睦关顾不假,可皇上给您的这‘协理六宫’的权柄,不是请您一心问候萱贵嫔娘娘身体起居的。如何将六宫管理好,才是您真正应该用心做好、不负君恩的要务。”
纪青盈微微有些意外,看来自己听到的说法还是太含蓄了,这哪里暗流转明,根本是明火执仗地对轰。英昭仪言语清晰,果决剪断,早有些名声,倒是宁妃刚才的这几句话,却像是预备好的。
“何谓不负君恩,本宫还不用你来教训。”宁妃脸上微微涨红,又扫了一眼神态自若的纪青盈,“英昭仪,皇上虽然给了你协理六宫的权力,但这上下尊卑,难道你都忘了么?怎么敢向着本宫与萱贵嫔这样无礼?”
“我没有觉得英昭仪无礼。”纪青盈立刻开口,“宁妃娘娘您与英昭仪一同协理六宫,两位我都很尊重。有什么该处理商议的事情,还请两位自行解决,不必一句一句都将我带进去。若是我坐在这里让宁妃娘娘您无法正常议事,那我也可以现在告辞。”她算看出来了,无论宁妃幕后的军师是谁,这都是打着拉她下水、给英昭仪找麻烦的节奏。虽然纪青盈对英昭仪也谈不上什么好感,但她更反感被宁妃利用的感觉。
“多谢萱贵嫔。”英昭仪微微颔首,“您果然明理。”顿一顿,再度转向宁妃,“宁妃娘娘,您既然口口声声都说关心萱贵嫔,那更不该将萱贵嫔牵扯进来。咱们先前议过两番有关宫中人员出入的事情,今日您还是要有句准话才好。”
宁妃被纪青盈刚才正面驳了一次,脸上越发挂不住,只是不敢向纪青盈发作,便冷冷望向英昭仪:“宫中人员出入,素有定例,英昭仪心心念念要一改旧制,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也是向着萱贵嫔么!”(83中文 .83.)